秦冠魁对石头有很大的敌意。同住夏园,他经常在暗搓搓在太后娘娘面前说石头的不好。
“脾气就跟石头一样闷,倔,哪里能哄公主高兴。”
“公主本就是感知不到别人的情义,他这般的性子,就不适合跟公主在一块!”
“他还好敏感,偶尔心眼比针还小。”
折筠雾笑盈盈的听着他说,并不说话。她坐在一侧给齐殿卿洗茶具。本可以不让她洗的,但是她无聊的很,便主动将事情揽了过来,太上皇陛下就郑重的道:“这是你自己要做的,可别到时候说是朕让你做的。”
如今折筠雾越老越喜欢算后账,这让太上皇陛下十分的头疼。折筠雾便白了他一眼,用最新学到的话骂:“个八货。”
这是阿黎教给她的。说是江南一代骂人的话。
太后娘娘学了,左右没人骂。奴婢们听话,孩子们孝顺,只有太上皇陛下总惹她生气,便骂他。
齐殿卿怕她的骂,如今让她做事情也小心翼翼了一些。
折筠雾一边洗茶具一边笑着听秦冠魁说话。他如今是发现了。秦冠魁实在是个爱说话的人,如此滔滔不绝的说了大半天,齐殿卿都垂钓回来了,他还在叨叨个不停。
等人走了之后,齐殿卿问:“说了什么?”
折筠雾:“说他很好,石头很差。”
阿昭紧跟在后面进来,闻言笑着道:“这个秦冠魁,背后说人家的坏话可不行。”
齐殿卿却道:“没什么不好的,在感情面前,自然要争一争。”
他倒是很欣赏秦冠魁。折筠雾将洗好的茶杯摆好,然后接过小宫女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笑着道:“这孩子还是不错的,没说什么坏话,只说性子不合适。”
她其实都被说动了。
“石头的性子确实闷,什么话都不说。这般倒是比冠魁更难一些。”
自家的闺女自家懂,她一点儿还没开窍。石头喜欢她,不说,她不懂。秦冠魁喜欢她,总说,她也没感觉。
但若是说两个人里面选一个做女婿,她还是觉得秦冠魁更好一点。
“他心思没那么细,岁安不理他,他也能自得其乐。”
毕竟她都不能保证,岁安能喜欢上人。而且看秦冠魁那般的模样,只要让他登堂入室就好了,都没有其他的念头敢想。
折筠雾就叹气一笑,“还是那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别管了。”
她不管,齐殿卿不管,阿昭却是要管的。他是典型的操心命,便放了秦冠魁和岁安出门游玩。还特意将石头留下看家。
秦冠魁对陛下简直是感恩戴德,就差跪下说一句以后愿意为了大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
然后领着“圣命”做令箭,在石头面前得意洋洋的走了。临走之前,背着岁安,冲着石头无声的道了一句:“我上面有人——”
京都里面有桃花林。以前是个小的,如今却种的桃花树一年比一年多。
秦冠魁走在其中,就感慨道:“上行下效,整个大秦都知道太上皇陛下因为太后娘娘喜欢桃花,便让人在夏园和冬园栽满了桃花树。于是百姓们也开始栽种桃花。”
“一年又一年,咱们回京路上的树都变成桃树阵阵了。”
岁安难得反驳了他一句,“我阿娘喜欢吃桃子。”
秦冠魁乐滋滋的:“岁安,我也喜欢吃桃子。”
岁安淡淡的嗯了一句,“继续走吧。”
她本是不愿意来的,来这里,还不如多挥几刀。但是阿兄极力要求她来,便只能来。她看看山,也算能爬,又见秦冠魁一脸落寞的模样,便好心好意的提出:“咱们来比比谁能先到山上。”
多有挑战性。
秦冠魁犹豫:“可咱们是来看风景的。”
“真要爬啊?”
真要爬。
于是岁安往上面爬,秦冠魁跟着,一路到了山顶。
虽然说不得是一览众山小,但是站在山顶无疑是让人兴奋的一件事情。
秦冠魁这些年为了跟着岁安,也跟着四处跑,身子倒是好,爬上来小小的喘气——他背着岁安偷偷喘的。
慢慢的将那口气喘舒出去,这才装作没事的模样,道:“这山也不高哈。”
确实不高。
岁安问,“待会就要下山了,你多看看这山上的风景。”
秦冠魁:“……”
是……是吗?
刚爬上来,就要下去了?他连忙看桃花树,也没什么好看的,如今又不是三月,桃花早就败落完了。
秦冠魁唉声叹气,跟着岁安灰溜溜的下山。
他是个极为会表达自己的人。心里不高兴,走一步就要哀叹三声,唉唉唉个没停,且那调子哀怨的声音实在是“引人入胜”,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大冤情。
就是岁安这般的人听了都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秦冠魁委屈的道:“我们本来就是看桃树的。”
岁安疑惑:“刚刚我让你看了啊。”
秦冠魁垂头丧气,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说:“我没看。”
岁安对秦冠魁还是很有耐心的,她就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再看一次。”
秦冠魁:“……”
什么意思?
然后还没想明白,就见岁安已经开始转身往山上走了。
两人又上了一次山。
岁安走的快,上山纯当自己在练习脚力,她还在心里记了下时辰,嗯,比第一次上山少用了一刻钟。
她很少爬山,今日爬山倒是爬出了一些乐趣来。便见秦冠魁在那里喘着气,她道:“你自己先看着,我去去就来。”
秦冠魁没听清楚,岁安走的实在是太快,他很努力才跟上,如今即便是憋着气缓缓的吐也不行了,索性大口大口喘气。
便没听清楚。等站直了,就见岁安下了山,他连忙跟着下,总慢岁安几步,便没有来得及问。等到了山脚下,这才追上她,喘着气问,“岁安,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岁安:“没有啊,我就是爬爬山。”
然后道:“咱们再上去一次。”
这次,她一定要用更少的时辰。
秦冠魁:“……啊?”
他又懵懵的跟着爬了一次。
岁安很满意,秦冠魁爬山爬的想死!
这次他学乖了,一个劲的恳求岁安,“咱们坐坐吧。”
他把自己的情绪说给岁安听,“我很累,你爬山厉害,我不行,我还得要再练练。”
岁安就坐在了一侧,她看着山上的树,突然道:“这树光溜溜,有什么好看的。”
秦冠魁:“……是没有什么好看的。”
但这是陛下挑的地方,说是当年太上皇陛下和太后娘娘来过的地方,说给岁安听,也让她有些憧憬。
秦冠魁唉声叹气,“早知道,就带你去兵器坊了。”
岁安年幼的时候,他还送过一把匕首给她呢。
陛下一点儿也不懂公主。他就歇够了站起来道:“咱们去坊市里看看,没准有你想要买的东西。”
岁安果然很高兴,抬脚就走了,秦冠魁只能继续跟在后面走。
岁安是个不解风情的人,秦冠魁知道。所以他也不求她能懂这些风花雪月——有时候他的这些风花雪月心思只能说给太上皇陛下听。
他懂。
秦冠魁感慨:他有一个好的岳丈,就已经胜过千万人了。
进了坊市,岁安果然高兴一些。她站在一个小贩的面前,看着他手上的断刀,有些眼熟,问,“你这把断刀是什么刀?”
小贩一看他们穿的好,立马道:“回夫人,这刀是云州刀。”
岁安摇头,“不是,云州刀我岂能不认识。”
小贩还要说话,却见岁安已经拿起了断刀,道:“这把刀曾经被人改过。”
刀是云州刀的形制,但却又不全是。
那小贩见刀被她拿走了,也不恼,只是一个劲的道:“这断刀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但是胜在这把刀被公主殿下用过,这就是它的价值所在了。”
岁安很肯定自己没用过。她就要出声纠正,就听那小贩又对秦冠魁道了一句,“这位官老爷,您家夫人一看就是识货的,要不,这刀您就捎了去,小的给您一个实价……”
话还没说完,秦冠魁就乐开了花,于是不管不顾的要买刀。
岁安实在是不懂,见他买了刀,她倒是也不生气,而是在想:为什么要买下一把形制不对而且明显小贩用谎言堆成的断刀。
秦冠魁:“你不懂,他叫我老爷,叫你夫人了。”
岁安虽然不能对秦冠魁感同身受,但是却明白他的意思,她皱眉道:“你这般,值得吗?”
秦冠魁感动的不行,“岁安,你能让我跟在身边献殷勤,还能问出值不值这句话,已经很好了。”
他把自得其乐的精神发挥到极致,“多少人想要给你献殷勤,只有我走在了你的身侧。”
他是成功的!
岁安:“……”
她虽然不懂他的情谊,但是自小因为感知不到除了家人之外的情绪,所以她就学会了去理解这种东西。
阿爹和阿娘之间的叫做两生欢喜,阿昭和皇后之间叫做夫妻情谊。秦冠魁自小跟在她的身边,对她是爱,跟阿爹和阿娘一样的。
但是她对秦冠魁却还是无感,她没有用他那般据说很浓烈的爱。
岁安就拒绝了他的爱意,但是秦冠魁紧追不舍。
“只要你愿意我在你的身边就行了,哎,你这个性子,我还能不知道吗?你不讨厌我,能让我跟着,就是喜欢我了。”
岁安想了想,“我确实不讨厌你。”
那就行了。于是两个人,一个在云州忙着打仗练兵,一个在云州专门散布他自己是驸马的“事实”。
岁安倒是不知道这回事,她实在是太忙了。作为一个女将军,岁安有她自己的压力。
当年大金进攻大秦,她一战成名,成了女将军。但那时候,也只是众多将军中的一个。想要成为至高无上的女将,成为云州将军,光靠那一战是不成的。
好在她是公主,她的阿爹是一位被人称作“独断”的皇帝,他一力支持她做将军,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
即便是说她一个女子也敢进军中做霸王这种话,都是在背后说的。有一回被她听见了,被她看了一眼,他们就软了脚。
好像她要杀人一般,但其实她一点儿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没有想杀他们。只是后阿里,在秦冠魁这里,他们几个碎嘴子的都被调走了。
他当晚可怜巴巴的喝了酒,抱着她哭,“岁安啊,你多好啊,他们还敢说你走后门——他们有后门走吗!你可是公主!呜呜呜,他们好坏的,岁安啊。”
岁安:“……”
她看着自己被扒着的胳膊,轻轻的拿出手一推,将秦冠魁给推了下去,“好好说话。”
秦冠魁就巴拉巴拉的骂。
从那群人打不过她开始骂,再骂到他们嫉妒她的出身和才华,反正是越骂越难听,岁安听了一会儿,将兵书放下,然后让石头去催醒酒汤,“给他灌下去。”
因是晚间,秦冠魁没地方去,她就将人放在了自己的书房里,本是想在他醒来的时候安慰他几句的,谁知道他醒来之后,就有些不对劲,脸红红的,看她的脸色也不正常,期期艾艾的道:“岁安,我们睡在一个屋子里了哦。”
岁安:“……出去吧。”
所以有时候,她是真的不理解秦冠魁这个人。
岁安想起这些事情再次摇摇头,道:“回园子吧。”
回园子里面,阿娘正在给阿爹洗头。
见了他们回来,便头也不给阿爹洗了,转身过来,笑着问他们,“今日过的还好吗?”
岁安:“挺好的,爬了山,还买了刀。”
折筠雾正要问问爬山的途中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就听齐殿卿喊了一句,“珺珺——做事情,要有始有终,朕给你洗头的时候,有这般半路离开过吗?”
折筠雾就不得不回去,一边走一边埋怨,“今天日头好,你就湿着头发待一会又有什么关系。”
秦冠魁见着不远处的太上皇陛下和太后娘娘相处,难得的正经了一回,“岁安,你说,咱们跟他们一般不好吗?”
他认真的道:“你看,你老了,我可以帮你洗头。”
秦冠魁想了想,又继续道:“而且,我都不用你来帮我洗!”
他比太上皇陛下更好!
岁安:“……”
她叹气,“我实在是不懂你。”
这些事情有什么好的。
她还忙着回去做事情。这次回来,除了要祭奠皇祖母之外,还要跟阿昭商量一下军马政的事情。
兵队改革势在必行,不然等又一年战争起来的时候,他们便会猝不及防。
第二日,她见了阿昭,道:“十年过去,很多人都忘记了当年跟大金的战争。”
“当年他们输了,不代表他们现在会输。这几年,他们换了皇帝,励精图治,并不比咱们差,阿兄,我一直写信回来说的便是这个问题,咱们要是不做准备,还以为他们像十年前一般容易打败,那大秦,便摇摇欲坠。”
“骄兵必败,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阿昭听得点头,“朕明白你的话,一直都警醒着,有你在云州守着,阿兄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些年岁安的权势越来越大,多少人跟阿昭说过岁安的问题。
“公主是太上皇陛下唯一的女儿,自小便宠着,这么多年,从未又过一丝一毫的责备,还将她送到了军中。”
“公主手里的权势越来越大,难道……难道陛下不怕她将来鸠占鹊巢吗!”
此话诛心。阿昭当时的脸色都不好了。
说这话的是他的太傅,自小教导他读书,他不能将人拖下去砍了,但是也将此话告诉了阿爹。
阿昭道:“儿子不怪罪他有此念头,在这朝堂上的,多少人心里脑里想的东西都不能见人。岁安此事,有很多人背地里说,太傅说出来,怕是以为自己是忠臣。”
“他也确实一心为儿子,按道理说,儿子不该要搁置了他,只是,他的心已经对岁安有了偏见,如此一来,怕是会被人利用。”
齐殿卿听见他说这话,便也没有什么神情,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你是皇帝,你去做你想做的就行。”
阿昭便走了。等人走了,齐殿卿才笑着道:“这小子,从小就看太傅不顺眼。”
阿昭确实看老太傅不顺眼,这次改革军马政就更不顺眼了。上回搁置他,给了个闲职,他还把自己当做了一股清流,这回见他听岁安的话又要改革兵队,便连夜起来,跪在宫门外请求见他。
见就见吧,还要请他三思而后行。
“公主已经掌握了云州兵马,若是再将改革兵马权交与她手,这,这会造成朝局动荡的啊。”
他老泪纵横的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教大的皇帝,磕头道:“陛下信任公主,难道就要将身家性命都交与公主吗?”
“这不是一个帝王所为。”
阿昭实在是不明白。
“这天下的兵马,总是要交付出去的。不是岁安公主,就是其他将军。”
“这么多年,岁安不过是掌了云州,为什么太傅就是看她不顺眼呢?”
“若是这般说来,岂不是朕还要打压其他府的将领?大秦一共十三府二京,朕是不是要一个个的,将这些将领们都贬谪了啊?”
他都气笑了,“按照你们的道理,难道这兵马改革的权利交与别的将军,便是万事如意了?他们跟岁安,又有何不同?”
太傅却有自己的道理,“正是因为公主是公主,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公主想要揭竿而起,必然比别人容易千百倍。”
他想了想,又道:“而且这么多年来,公主一直在云州,云州百姓只知公主,不知陛下……”
阿昭都觉得太傅越来越挑战他的底线,他冷笑一声,不再说任何话,只最后一次道:“岁安是朕的阿爹,也就是你们的太上皇陛下亲自培养起来的将军,是这大秦的战神,是保卫疆土的战士,若是因为她是公主,就对她高于其他将领们的本事视而不见,那才叫不公平吧?”
太傅听了这话,叹气道:“陛下,臣没有其他的心思,只是觉得岁安公主太厉害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一个女子,即便是公主,说句不好听的话,到了战场上也是花瓶一个。
他闭眼,再次磕了一个响头,道:“陛下,女子行军,多有不易。您久居深宫,不知道这女子打仗的难处,而这些难处,公主却一一克服了过来,臣对公主,也是佩服的。”
“正因佩服,也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所以深知她的才能并不弱于陛下您,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再说句大逆不道的事情,若是岁安公主是陛下第一个孩子,若是岁安公主即便为老二,可却是皇子,怕是这皇位,都轮不到您来坐。”
太傅一副他豁出去的神情,只快速道:“所以老臣当年多庆幸,她是个女儿身,她又是个女儿。”
“但这又能如何呢?该做将军还是做了,一年的权势大于一年,陛下,难道您就没有察觉到,再过几年,云州就要失控了。而且,太上皇陛下对她的偏爱异常——”
太傅字字泣血,他再次磕头,“臣已经在家里准备好了棺材,今日进宫,便是没想着再活着回去,陛下——兵马权改革之权,请您一定要三思啊。”
他说完就要撞柱子,阿昭连忙去拦,却没有拦住。
他们两个人说话,是屏退了左右的。阿昭又坐在上首,根本来不及拦人。
好在他撞的时候,阿昭情急之中用椅子后面的靠垫扔过去拦了下,缓冲之下,太傅这才撞晕过去,头破血流,但是没有死。
阿昭恼恨不已,恨不得将太傅一家都给杀了。他气得将桌子摔了出去: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实在是太小看太傅了。
他是真想用命来制衡岁安的。
只不过太傅之所以成为太傅,是因为当年他就是读书人里面首屈一指有名望的。
当年齐殿卿因为施行新政,得罪了不少读书人,便为了给阿昭铺路,将太傅给了阿昭。
当年是有用的,谁知道被这糟老头子给气到了。
齐殿卿听闻消息的时候,就气得扔掉了心里钓鱼竿。
“幸而阿昭眼疾手快没有让他死了,不然他这死谏一出,必然会让岁安成为众矢之的。”
秦冠魁在旁边捏拳头气愤不已——就是他来告的状,气道:“陛下,让臣去会会这老家伙。”
他不是德高望重一心为公吗?那他就让这老头子露出点私己之心。
齐殿卿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有时候阿昭办事情太平太稳,倒是不如秦冠魁胡搅蛮缠来得解气。
等秦冠魁走了之后,他道:“还记得当年,这小子还小呢,就敢带着兵去各家吃饭筹银子。”
反正他对秦冠魁是很喜欢的。岳父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便道:“等他性子再沉稳点,便可以做府尹了。”
折筠雾看齐殿卿一眼,摇头道:“无论阿昭和岁安关系如何,心里有何想法,你都不能去说这话。”
都是孩子的事情了。而且这还是朝政。
齐殿卿就笑起来,“朕知晓。”
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于是无奈的坐到一侧,问:“等岁安走的时候,咱们跟着走吧?”
折筠雾好奇,“你不教阿宁了?”
齐殿卿:“那孩子好掰正。”
“让阿昭自己教去吧。”
他顿了顿,又道:“珺珺,咱们都老了,孩子们如今都懂事,那咱们就做自己的事情去吧。”
折筠雾笑着道:“好”
……
另外一边,秦冠魁怒气冲冲的回家,闯进了如今已经老得掉牙的秦老太爷屋子里。
秦老太爷如今都七十多了,但身子也还算康健。孙子出息,是自小就“养在”太上皇陛下,跟着陛下,讨好着公主的人,跟皇家童养婿也差不多,又聪明,一路官路走的通顺,秦老太爷很满意。
至于他现在还没成婚,没有孩子?这又算得上什么问题呢?他的孙子又不止这一个。
秦冠魁便成了他最满意的孙子,也是家里最受宠的那个。
所以,他是可以直接进秦老太爷屋子的。
秦冠魁闯进屋子的是,秦老太爷正在看戏,他退下之后,便开始享受人生,慢慢悠悠的过日子。
他见孙子这个样子进来,就笑起来,“听说你去了夏园,怎么,跟太上皇陛下告完状了?”
秦冠魁气冲冲的坐下去,一口茶喝完,道:“阿爷,这口气,我实在是咽不下去。”
秦老太爷,“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秦冠魁:“自然有我的法子,只是还要借阿爷用一用。”
秦老太爷笑了笑,“只要你小子这次争气,阿爷倒是能帮帮你。”
秦冠魁就去替岁安出气去了。
太傅姓李,今年七十三岁,比秦老太爷还少两岁。但是在如今这时候,已经算是高龄了。
李太傅出身百年世家,又是读书人里面的翘楚,可以称得上一句德高望重。
但是秦家也不差。尤其是秦冠魁,他这一路上,可谓是有人保驾护航,也没人敢在他的履历上做手脚,无论是京都的秦家还是皇城里面的皇帝和夏园里面的太上皇陛下,那都是他的靠山。
所以李家的孙子见了秦冠魁,也得低头叫一声秦七哥。
秦冠魁在秦家排行老七。
秦冠魁坐在酒楼上,啧了一声,“你阿爷都要死了,你倒是好,还在这里喝酒,怎么,你喝酒你阿爷就能身子康健了?”
这话让其他人不敢接话了。
都知道这里面的官司,也都知道秦冠魁那就是岁安公主的跟班。
李家孙子面子上挂不住。
京都里面的人吵架,哪个不是斯斯文文的拽文,哪里像秦冠魁一般这样粗鲁。
他恼怒道:“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我劝你嘴巴放干净点。”
秦冠魁哼了一声,上去就是打。
他是在云州训练出来的,哪里能吃亏,几下子就让李家人挨了拳头,然后打完了,李家一众人哭天抢地的回去告状了,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在一众人目瞪口呆中,将头发弄乱了点,然后大怒一声:“好啊,欺负我们秦家无人啊,还敢打我,也不看看爷是谁!”
叫店家,“快把我的马给我,我要去夏园见太上皇陛下,他们李家欺负我秦家。”
众人:“……”
世人竟有如此颠倒黑白之人。
但谁敢说?谁也不敢说。但从这日起,李家的人就被秦冠魁以李家孙子打他给勒上了。
是走到哪里打到哪里。
然后过了几天,还让人雇了一只狮子队去李家门前锣鼓喧天。
“这是冲喜,你们不懂,冲一冲,病灾全没了。”
“你们家老爷子就能好得快。”
李家:“……”
真是欺人太甚!
他们也想要反制,但李太傅却摇了摇头,“若是我死了,你们还能去,但我没死,而且这时候还不能死,便只能如此了。”
他是为了陛下好,但是陛下却不理解他的好心。
李太傅叹气,“你们啊,我实在不放心。”
他把这里面的深意说给儿子孙子们听。
“秦冠魁敢这么做,仗的无非是陛下和太上皇陛下。你猜他为什么敢这般做?多半是有了他们的旨意。”
“这个旨意是什么?”李太傅悲伤起来,“陛下,陛下真是太狠心了。我真是一心一意为了他好啊。”
他撑着一口气,道:“秦冠魁打你们,专门挑的孙儿辈,这是点我呢,要是我敢死,我再敢有动作,他就要打你们的脸。”
李太傅说到这里咳嗽起来,“你们,你们这般平庸,如何能跟他比?”
李太傅累极了,闭上眼睛,听着外面锣鼓喧天,哭道:“我那日去死,是先发制人,是忠臣直鉴,对的起天地,对的起君王,你们也不用被波及,但是如今,却不行了,不行了。”
正在说,就见外面有仆人急匆匆的在外面敲门,李家大郎走过去开门,怒骂道:“怎么了?这般着急。”
那仆人跪在地上,慌张道:“大老爷,了不得了,那些狮子锣鼓撤了之后,秦七爷又让人在咱们大门前搭上了戏台子,请了人来看戏。”
李大郎一惊:“看的是什么戏?”
仆人:“小的刚刚听了一耳朵,应当是他们自己写的新曲子,说的是公主奋勇杀敌的故事。”
李大郎:“……”
这唱的哪一出?
李太傅却脸上沉了沉,因为他已经听见了外面断断续续传进来的唱词。
这些唱词连在一起,说的是公主在沙场上如何英勇的杀退敌人,好不容易成了将军,却被小人妒忌,想要夺了她的兵权。
这个想要夺兵权的人是谁?戏词里面倒是没唱出来,但是一夜之间,说书先生都有了一个话本折子,这里面有。
“说是一位太傅的师弟。”
好嘛,就差指名道姓了。而李太傅还真的有一位师弟这次正在夺兵权。那师弟当时就慌张了,进宫请皇帝明鉴他没有任何不臣之心。
而此时,事情又有了新的发展。
一群叫花子开始在城中传唱一手童谣。里面说公主亲自打过仗,知道战争残酷,心里正低落。
这时候,她在路上遇见了一位小兵的阿娘,阿娘说自己三个儿子去打仗,三个都没有回来。
她昨晚梦见了梦,说是原来这三个儿子,只有两个是敌人杀掉的,还有一个死在自己一方中。
为什么死呢?便是因为旧的军马制度让他丧了命。
公主便想着提议改革军马政。这都是为了老百姓啊。
可有人跳出来拦着不让,他是何居心?
如果说书先生和唱戏的不够让百姓懂,那如今这种乞丐传唱的曲子却能让他们瞬间懂。
至于什么是军马政,旧的是什么,新的是什么,他们不知道,也不不想懂,只知道新的好便行。
这一手出来,李太傅苦笑不已,“倒是够狠的,是想让我千古留骂名呢。”
他只恨没撞死。
夏园里,秦冠魁满头大汗的回来,岁安正在屋子里面等他,见他汗水连连,问道:“你又去招惹李家了?”
秦冠魁眼巴巴的想让岁安帮他擦擦汗,道:“没,是他们来招惹我。”
但岁安显然没有这个打算,他只好自己胡乱擦擦汗,问岁安:“你找我啊?”
岁安点头,“你准备准备,咱们该启程回去了。”
启程回去啊?
岁安:“对,京都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
秦冠魁就只能去准备回去的事情。
秦老爷子叹气,“你就准备这般一直混下去?一点进展也没有。”
秦冠魁:“那能怎么办?岁安又不懂。”
秦老爷子:“她不愿意过来,你就不愿意过去吗?男子汉大丈夫,再进一步,直接赖上床。”
他的本意是生米煮成熟饭。但秦冠魁却根本没有那根筋,回去想了一晚上,感悟到了另外一层意思。
他早早的来敲门——敲的是她的房门。岁安无奈的叹气,起床,开门,“天还没亮呢。”
秦冠魁自然知道天没亮。但他也有自己的道理,“马上就要到你起床的时辰了,要是你起了床,那你又不理我了。”
岁安:“……但是你现在敲了门,那我不也起床了吗?”
秦冠魁不管!
“反正你提前起来,就有时间跟我说话了。”
岁安再次叹气,将门打开,然后问,“你要说什么话?”
秦冠魁贼兮兮的道:“岁安,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岁安:“什么办法?”
秦冠魁,“我想好了,我入赘你家吧。”
岁安向来沉稳的性子突然迷茫了一瞬,“什么?”
秦冠魁:“就是入赘啊,我入赘给你,直接睡在你的房间里。”
岁安再次露出了更加迷惑的眼神。
秦冠魁低下头,委屈的道:“我又不要你碰我,我就睡睡床罢了。”
他阿爷说的对,总要上个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