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止在茶楼门前勒住缰绳,此刻天已向晚,茶楼之中渐次燃气点点灯火,传出阵阵馨香气息,闻之身心舒畅,想来是不可多得的佳品熏香。
墨止打眼四顾,只见这茶楼一派典雅秀致,隐于绿竹松溪之畔,静谧非常,只传出隐隐丝竹之音,再看门前马匹虽是不多,但各自神骏非常,墨止笑道:想来这地方花费可不便宜呐!
他掂量了几下腰间盘缠,仍是觉得颇为沉重,原来当初出谷之时,孟雪晴便在墨止行囊之中揣下了许多点心干粮,银钱更是塞得极是丰厚,墨止并非奢靡之人,一路上也没有其他花销,及至南下京郊,盘缠仍剩下许多,只是幕天席地的日子却是过得够够的,心中稍一盘算,既然到了京城,送信之事完成便近在咫尺,也不妨好待自己一次,便将黄皮马栓了,信步走进店门。
店小二正自在门前发呆,忽然见着墨止走了进来,只上下打量一眼,便看出眼前少年绝非京中高门贵胄的模样,在这京郊摆下茶楼,若不认得些京城名门,怕是早就要被踢出此地了。
店小二笑着便走上前去,问道:客官远道而来,只是不知是否提前递上了名帖?
墨止听得稀奇,便问道:怎的?到你家吃饭住店,还得提前说下不成?
店小二脸上微笑,心中却更是了然眼前这少年绝非什么高门子弟,竟是连自家这规矩都不懂半分,但看着墨止生得俊俏,衣着不俗,便也耐着性子说到:客官怕是不知,小店开在此地,可是京城郊外最为幽静致美的所在,京城中各位官爷赏脸,休沐日子里,便喜欢到小店品些茶点,故而店中雅座,早都各自有主啦!
墨止瞧了瞧店里情形,只见着茶楼内里果然雅致非常,松竹摆件一应俱全,丝竹管弦无一不备,只是店里此时却空旷寂寥,唯有楼上一间雅间亮着灯火,方才那隐约丝竹,便是自那房中所发,想来正在待客。
既是休沐才来,这时候又没半个人影,怎么就不能坐下?
墨止抬手指了指东南角的一处雅座,便问道:那里我可坐得?
店小二摇了摇头:那里是齐国公世子的位子。
墨止又指了指西北角,店小二又道:那是尚书令公子的位子。
墨止一连问了七八个座位,皆被店小二搪塞过去,心头渐渐生出怒意,再看那店小二,早已不管墨止指向哪里,他都随口而答,看也不看,墨止冷哼一声,道:我看你这小店也没什么贵客,你这人倒是拿些大官的名字唬我!
说着,一把甩开店小二,抬脚便朝着东边一处雅间走了过去。
店小二被他一甩,也不曾料到他气力这般不俗,险些被甩得坐倒,看了看墨止步伐所向,不由得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自己,连忙跑上前去拉住墨止,急道:少侠功夫极高,此前倒是小人看差了,只是满堂雅座,皆随你挑,偏偏这一堂不可进去。
墨止一脸厌烦,说道:我也不是寻你晦气的人,此前你说满厅都坐不得,此刻又随我挑了,足见你单单便是来耍我的,这间雅间又有什么不妥,你倒说给我听听?
店小二单是看了这房间都冒出冷汗,说道:客官有所不知,这满堂雅座虽各自有主,但平日里却未必要来,即便来了,也有道理可讲,好声劝劝,兴许还不至于为难少侠,只是眼前这间雅间,包下此间的客人......那可是不讲道理,得罪不起的呀!
墨止听到此处,心中倒生出好奇,暗暗想道:方才听了一堆什么公侯尚书的名字,也不曾见这店小二吓成这样,这雅间主人倒有什么特别?
想到此处,墨止板起面孔说道:常言都说,先来的爷爷后到的是孙子。他此刻既然不到,我为何不能坐?他若来了有
什么不爽,尽管教他来找我说!
说罢,也不管店小二劝阻,径直便进了雅间落座。
怪不得脾气大,订的房间倒真是不赖。墨止落座环顾,原来这一房间正对京城,又见绿竹苍松,溪水淙淙,些许景致全在眼底,墨止看了片刻,口中又不禁说道:这房间虽得了这么些景色,全包全揽的,看似全都占着,却不免有些贪心不足的意味,白给我住,我都嫌委屈。
正说话间,店小二端着三四碟茶点走了进来,从左至右,依次介绍,是樱桃芙蓉酥,芋头枣泥糕,银丝笋卷,和定胜酥片。
店小二一一介绍完毕,又露出难色,说道:客官可是自己抢进来坐的,我提前阻拦了,实是阻拦不住,方才放进来的,若是今日本主来了,客官可得替我作证。
墨止听了便笑,招了招手,问道:倒不知道这房子本主何人?你这么怕他?莫非是什么大将军不成?
店小二看墨止这时笑意满面,不似蛮横之人,便也起了谈性,说道:嘿,莫说什么大将军,便是哪家将军,见了这位祖宗也得绕道走,所以我方才劝着客官可不敢招惹这位姑奶奶。
墨止笑道:瞧你那模样,看来倒是个恶妇人,给你吓成这样。
店小二一听,吓得脸色径直发白,一张脸皱得不成样子,立马嘘了几声,低声说到:客官可不好这么说,那姑奶奶若是听到了,还不把小店连地基一块扬了。
墨止问道:究竟谁家的奶奶,这么能耐?
店小二这才说道:便是咱们京城的苍和郡主夏侯英奇的便是!
墨止笑道:这名字倒不像个女人名儿,这人很是不俗么?
店小二嘿了一声,说道:岂止是不俗,这位郡主可是个刁蛮性子,向来说一不二,极是霸道,这雅座原是庞国公家世子订下的,结果被这位祖宗看上,好说不得,竟是一个人拎着庞国公世子的脖领子,一路赶回京城去,可怜庞国公世子,就此大病了一个多月,至此再没来过小店喽。
墨止点了点头,说道:这倒的确霸道至极,但说一介女流,竟能把个男人一路提回京城,怕也是个行伍里的人吧?
店小二大点其头,说道:客官说得极是,这位郡主大人最喜欢的便是与军阵行伍搅在一起,平日里最爱舞刀弄枪,自幼便是把好手,这些年来更是投了名师,功夫更有长进,只是苦了我们这伺候的店家,往来谁敢招惹她,据说啊,她那身手,还上了《破阵录》的璞玉榜上。
墨止听到此处,马上挥手打断了话头,问道:小二哥,我倒要问问,这《破阵录》,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璞玉榜又是个什么物件?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墨止一眼,眼神之中透出屡屡难以置信,不由问道:我看客官看着文文弱弱,但方才甩手的力道,可是习武之人,如何还不知这等武林大事?
墨止脸色一红,竟是因他两年莫说是江湖闯荡,便是连寒叶谷也不曾出得半步,任他江湖什么风起云涌,于他而言更是一无所知,店小二略看他神色,便猜出四五成,想着眼前此人大约是在什么穷乡僻壤,自学自练的力气,自然不晓得中原武林如此大事,他也不点破,只是侃侃而谈:咱们京城郊外啊,有个名士,叫做许邵,名望极重,曾主持京都‘月旦评,,往往世家子弟要跻身仕宦,便都需得他一句点评,只是一年多前,这位许大师忽然编撰了一榜榜单,唤作‘破阵录,,内里所列,与世家无关,全是江湖之事,破阵录中又分出五榜,分别是其一绝顶册,记录当今天下十大绝顶高手排行;其二门擘榜,乃是记下当今天下门派实力排行;其三神锋典,便记载了当今天下十柄神兵利器;其四陶朱谱,乃是可见的十大富豪名册,
最后一卷便是那璞玉记,记的便是如今武林之中十位新锐武者,那夏侯郡主便是在这璞玉记上载有排名,当今京城诸多王孙公子之中,习武者可是不少,但却只有这一位姑娘上了榜单,虽不过排在第十,但也殊为不易了。
墨止点了点头,心中只是暗暗叹息多年不知世事,竟错过如此榜单,自己想来决然不在其中,只觉得极是可惜,但转念一想,自己两年不出,换得无易三秋诀梳理了三家玄功,打通了静脉淤塞,实是天大的好处,区区一个榜单,便是不上,也决定不了自家功夫,待得有心相争,再去逐一挑战也就是了,想到这里,便也不再计较。
店小二看他脸色先是苦恼,又复露出笑颜,自然不明就里,墨止忽然想道:若是能看一看这榜单,想来极是长见识,也免得我见着江湖高手,还一脸懵着,惹人笑话。
说着,便要问店小二这榜单何处可借,可正是此刻,忽然间只听得砰砰两声闷响,继而屋外烟尘大起,桌椅碎屑崩裂纷飞,只见着数道身影刷刷刷地窜了出来,顷刻间刀剑留痕,金铁交鸣之声大作,正是有人缠斗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