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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上人端着的瓷盆木桶里装的,不是红得发亮的锦鲤,就是大得要两手抱的鳖鼋,哪一个是穷苦人家买得起的玩意?
待《往生咒》诵完,众人各道佛号后,放生开始。大家念着偈语的同时,慢慢将盆桶中的活物往湖里倒去。有些人一边放生还一边说着自己放生之物的来历。
例如:“这是瓯江里活了百年的大鼋。”
又如:“此乃泰山赤鳞,能长二丈,甚为珍贵。”
再如:“哼,本公子放生之物乃是从东瀛远渡而来的红白锦鲤,其身姿圆润,色泽艳丽,如釉里红瓷,千金难求!”
这声音熟悉,钟承止循声望去,果然是那位高粱甲。高粱甲特地要下人把即将放生的红白锦鲤给周围展示了一圈,才磨磨蹭蹭地倒入湖中。见旁人惊叹连连,高粱甲满脸得意洋洋,嘴角都快翘到了耳边。
看到此,钟承止突然想到,相处三月下来,重涵似乎成熟了许多,最早那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很久都没见过了。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有些事就在杏落桃绽之间悄悄易换了容颜。白驹过隙的数月韶华,欢愉无比,却苒冉而过……
钟承止有些失神,但马上被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算了思绪。
“我的这只金钱龟乃药贩子不远千里从南越运来,其通体金黄,壳纹分明,长到如此大小,撼为少见。若非被我无意撞见并断然重金买下,恐怕此龟早成了药材。这才叫解救生灵,积得功德啊!”果然,说话的是那位高粱乙。
高粱甲一听就知道高粱乙是针对自己,立刻隔着桥喊道:“谁知道你那是无意撞见还是专门寻得!”
高粱乙:“总好过你那稀奇古怪的丑鱼!”
……
两位高粱又旁若无人地吵了起来。钟承止一边心道这年头冤家真多,一边低头瞧了瞧手中的碗。金鱼在小小的碗里拘谨地游动。游鱼困于方寸间,何其可悲,放了吧。
钟承止走到桥上。此时桥上人都已放生完毕,有些人还在读经发愿,有些人在与旁人交谈。钟承止也没个讲究,就站到人边,把小碗里的小金鱼倒入了湖中。这本该是件极不起眼的事,但在人人都诵经念佛郑重其事且放生之物一个比一个稀罕的地方,反而显得尤为惹眼。弯弯曲曲一桥的人一同看着钟承止在如此不寻常的放生会上,放生了如此一条寻常的小鱼。
那两位高粱本吵架吵得欢,见了钟承止这一出,也都转过来身来。
这次是高粱乙先出口:“这位公子不会就放生这个吧?”
然后高粱甲接道:“你若是想见花鸟阁主……呵呵,去年有缘人的其中一位可是放生了一只四五丈的南疆巨鼋,你就拿这玩意来?”
高粱乙:“这就真不如王公子的破鱼了。”
高粱甲:“你才是破龟呢。”……
两位高粱兄又开始继续争吵。其他人尽管没像两位高粱把话说得这么明,但有些人脸上明显露出了嘲讽之色。钟承止没有多言,浅浅地笑了笑。本该是施仁祈福的放生,确实变味了……
钟承止正准备把瓷碗还给牧恬淡,牧恬淡已经走到了九曲桥上。当着众人的面,牧恬淡把钟承止手里的碗接过来,说道:“这条小鱼是恬淡与钟公子一起放生之物。六道轮回,周而复始,无有不遍。众生皆同,无尊无卑,无情有性。”
牧恬淡那悠扬的声音如歌声般飘荡在碧水绿草之间,桥上人的神色立刻为之一变。那对高粱也停下了争吵,望向牧恬淡。
牧恬淡说完露出拈花一笑,握住钟承止的手,走到香案旁。香案上放着一个功德箱,牧恬淡从衣服里掏了张纸往功德箱里投了进去。两人对着一众大师行礼后,牧恬淡便带着钟承止朝岛的另个方向走,成渊、景曲与卫书水也跟了上去。
钟承止走在牧恬淡身后,没看清牧恬淡投入功德箱的是何物,银票还是……?但看到这么大一功德箱在此,钟承止才明白,敢情中午那顿饭是要花钱的。桥上的人攀比完了放生之物,又怎会不攀比捐了多少银子?不过与其花钱去买些珍兽放生,还不如投点香钱实在。
钟承止跟着牧恬淡沿着廊桥走到了小瀛洲西南侧。西南侧湖边有一条水榭,水榭里正好能望见三潭映月的三座石塔。四人坐到水榭里,对着广阔秀丽的西子湖景,润着扑面而来的清暖湖风,眼见远处青山连绵、三座石塔在碧水中浮泛潋滟。
“钟公子见到花鸟阁主可有想问之事?”牧恬淡悠然地坐在水榭下的吴王靠上,对钟承止问道。
钟承止:“并没有特别想问之事,只是说得这么神奇,谁不想见识一番呢?”
牧恬淡挽了挽被风吹起的发丝:“那说明钟公子甚是如意,既无欲求,又无遗憾,还是……不想道与恬淡听呢?”
钟承止转头看向牧恬淡:“恬淡不才是如此吗?年年被邀来演奏,近水楼台,却从未找花鸟阁主讨个卦来。”
牧恬淡微微垂下眼睑又抬起:“恬淡只是觉着,若天命可道那岂能违?若天命能违又岂能道?”
钟承止听此便回:“若天命可违,岂用外人道之?若天命不可违,外人道又何用?”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拈花会心。
牧恬淡用他万般柔情的眼神对着钟承止:“钟公子果然是恬淡的意中之人,何不放了你那情郎,感受下新的人生之快呢?”说着就伸手想把钟承止放在腿上的手握住。
坐在一旁的成渊立刻将牧恬淡的手打开:“恬淡公子的追求者如此之多,也不知体会过多少人生之快了。”
牧恬淡斜睨着成渊:“钟公子的情郎恐怕远在他乡,成公子又何以在此越俎代庖?”
“咳……”钟承止简直拿这俩人没办法,插话道,“我倒还对一事有疑。”
“何事?”牧恬淡目光转回到钟承止身上。
钟承止:“小瀛洲并非私家之地,当是属于临安府的公家之地,这花鸟阁主究竟是何人?”
成渊点点头:“小瀛洲应是真宗年间专为放生所开辟的场所……”
“小瀛洲确为公家之地,不过整个西湖都是放生湖,严禁铺捞。而西湖中又有湖心寺,平日小瀛洲实则由湖心寺打理,但并不属于湖心寺的寺院土地。”牧恬淡接话道,他与成渊在正事上倒是不对着杠。
成渊又说:“与以往多朝尊佛不同,本朝对佛教的控制可谓空前。包括寺院的拈香祝圣、征收税赋、住持选任、度牒分发,全要通过地方或中央,说佛教已在朝廷管理之下亦不为过。但也造成一些问题,例如有的州县实则在买卖住持人选、度牒价格炒高甚至流于黑市。佛教内对此难免有诸多不满,很多本是十方制的寺院现都在申请改为甲乙制,以摆脱由官府选任住持的制度。”
钟承止:“那反之,若某十方制寺院主持对各种制度并无不满,他与当地官府关系就绝不一般。”
“湖心寺便是十方制的寺院,由临安府选任住持……”牧恬淡顿了顿,“钟公子是想说,花鸟阁主与临安府的人有关?”
“……”钟承止沉默片刻,“胡猜也没意义,见一见便知。不过……能见到吗?”钟承止眼中带些许深意地望向牧恬淡。
牧恬淡微微一笑:“钟公子想见,则必能见。”
钟承止正想回话,这时一旁响起人声:“成大人,钟大人,景公子,卫公子。”
钟承止转过头来,又看到本湛大师光亮亮的秃头。
本湛大师合掌对几人行礼:“贫僧有些许事想与诸位谈谈。”
“原来是钟公子是钟大人。”牧恬淡听到本湛大师对钟承止的称呼后,便好似出乎意外地说道。但语气和表情十分平静,全然没有意外之意。
牧恬淡站起身:“那诸位聊,恬淡不做打扰,先告辞。”说罢行礼离开。
待牧恬淡走远,钟承止指了指方才牧恬淡坐的地方。本湛大师便坐到钟承止身旁,说道:“不知诸位来临安后可曾听闻一事?”
钟承止:“何事?”
本湛大师:“临安城每年立夏之夜,有一个明状添钱的鬼市。该鬼市上出售各种难得一见的珍宝与奇物,但一概不公开来历。欲购者明书钱数,择价高者当即给付成交。”
“鬼市?”成渊听了不由皱起眉头,“本湛大师从何处得知?”
本湛大师:“无意从临安的一位施主那得知。不瞒诸位,贫僧此次来临安,除了参加湖心寺浴佛会,也是为了替大相国寺寻回一件丢失的佛器。该鬼市商品来路不明,兴许会有贫僧找寻之物,便想去一探。但那位施主说,寻常人只知传闻,根本不知去途,要贫僧去问问富贵人家。贫僧便去打听了一圈,可还是没打听出去该鬼市的方法。”
这时卫书水说:“该鬼市我略知一二,在道上有点名气,俗称为‘鬼斗蛋’。据说鬼斗蛋上的商品不公开来历,是因为许多商品都为赃物或走私的舶来物,再或者一些落魄富家子弟想偷偷变卖家产,也会去鬼斗蛋。总之,不好在明市上出售的高价之物,放在鬼斗蛋出售便再好不过,既易成交,又无风险。”
钟承止见卫书水对此鬼市有一定了解,便问:“那‘鬼斗蛋’很有可能与漕帮有关?”
卫书水点点头:“如果在临清也有如此一鬼市,那清帮绝无可能毫不知情,并且还不加干涉由其发展。其实也可以反过来说,鬼斗蛋这样的鬼市必须依靠庞大的地下势力才能形成,不可能凭空存在。而漕运三帮的驻地又怎可能还有其他庞大的地下势力?”
成渊:“那要如何才能去到鬼斗蛋?”
卫书水:“据说需要有鬼蛋,这样才能知晓当次鬼斗蛋的场所。同时鬼蛋也是请柬,持鬼蛋方可入市。”
成渊:“那鬼蛋从何而来?”
卫书水:“这个……就不知了,可然对此毫无兴趣,故我们从未打听过。捎信回临清兴许可以寻到人问一问清楚,但过几日即是立夏,来不及时间。”
钟承止抱着手臂,笑道:“有点意思。这种鬼市参加的人定不少,不然卖不出东西。参加的人也定不穷,不然买不起东西。既然连远在临清的卫大哥都知晓一二,那在临安应该算是富贾权贵间公开的秘密。”
本湛大师:“据说此鬼市上,除了各种奇珍异宝,还有可医治百病的神药,又有杀人于无形的毒药。故想去之人极多,而知去途者不欲更多人与自己斗价,皆守口如瓶。”
听到这话成渊与钟承止神色都一紧。杀人于无形的毒药……会不会就是漕船中毒案的毒药?
成渊摸着下巴:“看来有必要去鬼斗蛋瞧一瞧。”
钟承止转身对本湛大师问:“本湛大师,你知道花鸟阁主是什么人吗?”
本湛大师回:“据说是湖心寺的一位俗家弟子。具体贫僧也不太清楚。”
钟承止吸了吸鼻子,觉得有些不对,稍靠近本湛大师再闻了闻。果然,本湛大师身上的酒味比喝了几坛酒的景曲与卫书水还重。钟承止不禁说道:“本湛大师,你是不是又偷偷喝酒了?”
本湛大师脸上毫无波澜,十分正直地回道:“阿弥陀佛,贫僧只是饮了一点米制之物,岂能是酒?善哉善哉。”
钟承止摇头笑了笑:“花鸟阁主不是要选有缘之人吗,何时可知花落谁家?”
吱——
钟承止话音刚落,一声清脆悦耳的鸣啼破空响起。一抹金黄飞进水榭,在半空盘旋一圈落到了钟承止左肩上,乃是一只小巧精致的黄鹂鸟。黄鹂鸟扑扑翅膀站好,细长的红喙叼着一片小小的金叶。
本湛大师看着黄鹂,合掌道:“阿弥陀佛,看来钟大人便是有缘之人。”
钟承止接过黄鹂喙中的金叶,黄鹂便扑扑翅膀飞离了水榭。这片金叶不过拇指大小,但雕工上佳,细密的叶纹清晰可见,翻卷的形态极其逼真,若放进秋叶里,恐怕都分不出个真伪来。
钟承止拿着金叶子把玩了一会,站起身:“那便去见见花鸟阁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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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知所限,古人放生没啥讲究。其实很多物种不可随便放生,会破坏生态,有的物种则放生了无法存活。至于文里就表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