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客厅内。
蒙着面纱的公子虔正在灯下凭几看书(竹简)。
家丁入内禀报:“老太傅,甘大人来访……”
公子虔放下卷册,慢慢站起身来。
甘龙趋步迈入室内,拢袖拱手行礼:“甘龙见过太傅……”
公子虔点头,拢袖还礼道:“甘大夫,久违了……”
甘龙上下打量着公子虔:“多年未见,老太傅依旧风采不减当年呵!”
公子虔一摆手:“哎,哪里哪里,人老了,不中用了……”
甘龙:“老太傅看上去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越发显得精神矍铄哪!”
公子虔呵呵笑道:“甘大夫,你不是也一样吗?”
两人相视大笑……
家人端上酒水,两人分主宾落座。
公子虔:“甘大夫夤夜驾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哪?”
甘龙一拱手:“实不相瞒,今夜甘龙造访贵府,一来是代表诸位同僚来探望老太傅,这二来嘛,是想就朝政时局求教老太傅……”
公子虔点点头:“唔,难得甘大人及列位同僚们还记得我这个不中用的老朽呵!老朽还以为这世上之人都己经把老朽给遗忘了呢!”
甘龙:“老太傅乃我大秦社稷中流砥柱,深受国人爱戴,岂有被世人遗忘之理?太傅当年说过,秦国之事当由秦人自己来办,我大秦还需要老太傅您出面主持大局呀!”
公子虔叹了一口气:“咳!话是这么说,可是世事变幻如棋局,沧海桑田变迁也不过是瞬间之事,一切世间万物皆是时过境迁哪!老朽纵有心回天,奈何势单力薄,加之年愈古稀,恐也无能为力呵!”
甘龙:“老太傅此言差矣。老太傅您虽久离朝堂,但是满朝文武对老太傅您老人家,却是如众星捧月一般无比敬重哪!朝中大臣无不唯老太傅马首是瞻哪!老太傅只要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四海归心哪!”
公子虔摇摇头:“老夫行将朽木之人,岂能比得上后起之秀哪!”
甘龙:“后起之秀?太传您是说……”
公子虔苦笑道:“难道老夫说错了吗?商君历仕两朝君上,虽说事过境迁,可是却依然风光不减哪!哪像老夫这般门庭冷落,门可罗雀呀!”
甘龙咬牙:“太傅,实不相瞒,甘龙今夜造访,正是为此事而来求教太傅的……”
公子虔摆摆手,叹气道:“求教于老夫?哎,我看还是算了吧!老夫的威望又岂能抵得过司天监和太史令两位老大人,他二人尚且不能降服商鞅,老夫一个失势刑余之人,又能有何作为?我看甘大人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甘龙知其嗔怪自己当初去找司天监相助之事,不禁脸色微红:“太傅您有所不知哪,当时太傅闭门不见外客,我等苦于无计,才出此下策,本想冀望借助司天监老大人之力,搬倒逆贼商鞅,谁知筹划不周,反倒害了司天监老大人……说来说去,是甘龙太低估了商鞅……”
公子虔:“是哪,老夫当初之所以闭门谢客,就是因为已经看到了这一点呀。尔等也不好好想想,当时这商鞅可以说是春风得意,其势如日中天哪!不管怎么说,商鞅为大秦收复了河西失地,逼得魏王迁都大梁。就是这关东诸侯也不得不对我大秦刮目相看呀,连周天子也谴使来贺,并加封先君为诸侯伯长,代天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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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这,这在从前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呀!可是全让商鞅给做到了啊!尔等没看到大王是多么高兴啊!他竟破格加封商鞅为商君,兼相国之职,还赐封其商於十五座城邑,作为酬谢商鞅功劳食邑。可以说这是对商鞅的肯定及褒奖哪!尔等倒好,也不审势度势,就贸然行事,竟自以为是地想利用商鞅迁都一事大做文章,异想天开欲借司天监之手剪除商鞅!尔等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尔等也不好想想,尔等面对的是一个不惧任何艰难险阻,誓不妥协,不达目的不罢体的强悍对手!而且是一个不敬鬼神只信人为的异类!尔等搞的那套小把戏,对付那些愚昧无知山野村夫,和迷信鬼神的一般士大夫也许还可以,可对付商鞅,简直是自取其辱哪!别说商鞅那关尔等过不去,就是先君他也不相信哪!要不,先君他为何当时不表态,只是冷眼旁观?却暗中急召商鞅回京处置此事呢?咳!尔等往往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也太低估了商鞅。要不是司天监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责,杀身成仁,尔等这项上人头早已落地尘埃矣!唉!”说着不断的摇头……
甘龙脸一红:“太傅责备的极是,甘龙确实低估了商鞅……”
公子虔:“尔等太于求成了!老夫当初不是对尔等说过了嘛?洪水之所以能够毁灭一切万物,就在于其势不可挡,老夫曾告诚尔等多在下面蓄势而待吗?尔等怎么都把老夫的告诫丢弃之脑后了呢?老夫之所以这十年闭门不出,也不就是在等待最佳时机吗?”
甘龙大喜:“原来老太傅早有胜算在胸!这下可太好了……”
公子虔点点头:”你今夜来的正好,老夫正打算与你商议剪除商鞅大计呢。”
甘龙:“太傅有何高见?”
公子虔“今日朝堂上之事,你是何看法呀?”
甘龙:“今日朝会,大王当众夸赞商鞅劳苦功高,并借此勉励群臣,乍一看……确实令人匪夷所思呀……”
公子虔:“那你认为呢?”
甘龙:“甘龙认为,此事决非如此简单,其中定有玄机,只是一时之间,却不得其中玄奥所在,故而甘龙才夤夜造访,特向老太傅您登门求教……”
公子虔点头:“尔等是不是对大王今日朝会之举极为不解?心存疑惑?”
甘龙:“我等确实对此心存疑惑,只是不敢妄揣圣意,还请老太傅您给予明示。”
公子虔:“所谓树欲静而风不不止,山雨欲来风满楼,你们别以为大王今日朝会,又是大加称赞商鞅功德,又是勉励群臣效仿商鞅作为,那只不过是些表面文章罢了。别人不了解当今君上,老夫我可是对自个儿学生了如指掌啊。当今君上行事虽不比先君果敢,然心思绪密,行事稳健,早已不是当初懵懂无知血气方刚的毛头世子了!哪像你们这般沉不住气。”
甘龙惊喜万分:“老太傅您是说,大王他对商鞅早就另有看法了……”
公子虔沉吟道:“老夫以为,大夫不如进宫去求见大王,或许你就能洞悉君上真正的用意了。”
甘龙惊讶:“太傅您是说,让我去进宫探询大王圣意?”
公子虔点头:“嗯。”
甘龙有些顾虑:“可,万一要是大王他闭门不见呢?”
公子虔摇头:“这倒不会,你只管大胆去吧,老夫保证,你此行必大有斩获!”
甘龙一咬牙:“好,甘龙就遵从太傅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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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刻进宫去见大王!”
巍峨的王宫笼罩在黑沉沉的夜幕中。
“梆—一梆——梆——”更夫敲击着更柝……
王宫内殿
甘龙随内侍小心翼翼迈入殿堂,甘龙伏地朝上叩拜:“臣甘龙叩见大王,伏乞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在批阅奏章的秦惠文王抬眼,一摆手:“爱卿平身……赐座……”
甘龙:“谢大王……”慢慢起身跽坐在荏席上。
秦惠文王:“大夫这么晚了,匆匆进宫求见寡人,所为何事?”
甘龙拿眼睛四下看:“这……”
秦惠文王会意,一摆手,对内侍道,“都下去吧,没有寡人谕旨,谁也不许进来。”
内待应声退下。
宫人离去后,秦惠文王淡淡地说:“说吧,你有何事要对寡人讲?”
甘龙又朝上一揖:“大王,臣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惠文王:“何事还当讲不当讲?你就只管说吧,寡人恕你无罪。”
甘龙:“谢大王……”偷偷望了一眼秦惠文王,“大王,臣闻“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重者身危’,今日朝堂上,大王盛赞商君变法之功,臣实为大王担心哪!”
秦惠文王淡淡一笑;“噢,大夫是担心商君会对寡人不利?末免太过小心了吧。商君是先王重臣,国之重器,其矢志变法十年,促使我大秦中兴,其功勋卓著,卿等当以商君为楷模才是,怎可无端胡乱猜疑于他?”
甘龙脸一红:“大王,臣承认商鞅变法乃不世之大功,我大秦确也因此而得以大治,然今朝野上下,乃全诸侯各国,人人皆言商君变法之功,妇孺亦知商君之法。无一人称谓大秦之法,更无一人知大王及先王威仪,况且,先王又加封商君商於食邑,兼大秦相国权柄,可谓位尊权重,无以复加,臣担心商鞅恃宠日骄,渐生不臣悖逆之心,长此久往,其必叛反朝廷……”
秦惠文王依然淡淡一笑:“卿只是无端猜忌,并无任何事实依据,汝空言妄说商君会叛反朝廷,岂非空穴来风?”
甘龙急了:“大王,臣听说商鞅本出自王族贵胄,因其出身微贱,不得继承其父王位,一气之下,背井离乡投身魏相公叔痤门下屈身为奴,冀望借公叔痤之力复辟君位。公叔在病亡之际,曾将商鞅向魏王力荐,欲使其为继任魏相,殊料却传出魏王不用商鞅并欲加害于彼,商鞅亡命我大秦,靠先王壁臣景监引荐,得以晋见先王,先君惜其大才,遂破格举用,委以重任,专事变法……”
秦惠文王颇不耐烦:“爱卿不是要对寡人说商君叛反的佐证吗?怎么反倒大谈其家世来了?寡人不喜欢听这些与正题无关的闲言碎语,你明白吗?”
甘龙擦了一把额角汗渍:“臣明白,臣是只想籍此提醒王上,商鞅本非良臣,他极有可能是怀有不可告人之险恶目的……。”
秦惠文王:“噢?说来听听……”
甘龙:“是,大王,臣怀疑商鞅乃是魏国派至我大秦之内间!其目的是欲实行‘疲秦之术’,以使我大秦上下混乱,国力疲弊,好让魏国从中渔利呀!”
秦惠文王愕然:“噢?疲秦之术?如何个疲秦之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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