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时成的内心就久久难以平定,总让他怀疑人醒着是否也会做噩梦。
脖子上插着镜子碎片的女人,满脸是血的男人,拥有纯净眼神的小女孩......挣扎着的男女,被火焰引燃头发,仿佛顶着一头烈焰般长发的女人一把将自己推入水池中,然后回过头去,用尽全力、感觉不到烫般死命掰着车门,最后被爆炸吞没的场景……这些幻影一样的东西一遍遍在时成脑海回放,搅得本来心情就很不好的时成情绪实在难以平复。
纯净的眼睛和恶魔形状的火焰不断交织在时成眼前交替,一会儿化作狰狞的恶鬼,脸上却是熟悉的纯净眼神,一会儿又是小女孩凝视着他,眼中满是恨意,身上却燃起熊熊的狠毒火焰......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正置身于梦魇之中。
时成一遍一遍地慢慢挠着右后侧的颈部,直到反应过来,用了很大的努力才控制住自己。
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自己走出派出所开始,一旦放松下来,眼前就会闪过类似场景,只有忙碌起来才会好些,但那时无边无尽的负面情绪或想法也会一直在内心滋生盘踞,像是在心里种下了恶毒的种子且迅速生根发芽,把心勒出一道道裂痕。
想要做些什么的想法......也屡次在时成心中泛起,让时成走着精神都有些恍然,但很快回过神来,可不敢在路上走神,不然亲人两行泪……
时成摇摇头,自己给自己开了个玩笑,心情也着实美丽不起来,并不想笑。
最后没怎么注意,不知不觉就在昨晚发生车祸的现场旁边驻足,默默查看那个已经完全报废的报亭。
报亭整体上完全被烧成黑色了,里面的书籍报刊大概也是那两只油桶的帮凶之一,报亭表面上还附着一些白色的物质,时成感觉像是干瘪的灭火泡沫,撞击的车子已经消失,大约是被拉走处理了,黄色的封条也被封在离报亭不远的地方,封条有破损处,说不定都有人没忍住好奇心进去看过了。
正在出神的时成,听到在自己右手边有两个女孩正低声交流着什么,有说有笑、指指点点的样子,等时成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到了那两人的身边,手也已经抬起来。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随着自己的走动,当正被淹没在负面情绪中的根本没有任何察觉地接近对方时,他的眼中有一道一道的微弱蓝光浮现,有些调皮地逐渐自瞳孔开始向周边渲染,光彩很淡,一直到时成走到两个女孩子身边,甚至包括时成在内都没有人觉察。
好险……时成慢慢放下手来,等他反应过来手都已经快放置于人家女生肩上,简直就像是断片了一样,想了几秒才想起自己刚刚那几秒间的行动,而事实是,他稍一回想,大量的在刚刚才诞生的负面想法就差点将他淹没。
其中一个女孩注意到了时成的接近,用十分疑惑的眼神看向时成,仿佛在问“发生什么了?”
还好她没看见我的手……时成庆幸了一下,收回落向她肩膀的右手,转而习惯性想要像平时一样笑着敷衍一句“认错人了。”然后溜走,只是这次并没有那么顺利,至少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顺利。
他的嘴张了张,还是没能笑出来,甚至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默默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僵硬的弧度,不好再多待,转过身离去。
“他的眼睛是蓝色的……”那个和时成对视了一眼的年轻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只留下这么一个印象,一闭上眼就有一对瞳孔仿佛在逸散着蓝色光芒的眼睛凝视着自己,并不耀眼,却足够深沉,好像深深刻在她的视网膜上,好一会儿才逐渐淡去直至消失。
这或许是因为那双蓝色眼睛过于特别、少见的缘故。她解释给自己听。
“怎么了?”她的同伴,另一个短发女孩有些疑惑,不知怎么的那个人气势汹汹地走来又被表姐用眼神“劝退”,又一个人臣服于表姐的卡姿兰大眼睛了吗?
“表姐,那个人是谁啊?”
“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和时成对视了短暂时间的女孩用柔和的嗓音开着玩笑,有些答非所问地回答。
“嗯?表姐,你是说他是大圣?”
“不是,”那个“表姐”稍微顿了顿,“我是说......”
她很努力地想了想,才找出相对合适地形容词,“他看着好伤心啊。”
两人一起目送落寞离去的时成消失于街角转角处,表妹皱了皱眉:“感觉我好像在哪见过他?”
我怎么就迁怒于人了……时成无奈地摇摇头,走着自己的路,经过这件事的失控和回醒,他才终于开始从那种失落、黯然,易怒等等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意识到自己心态出了问题。
也确实,昨晚看到那个场景实在是......勾动了太久以前的记忆。
此时他眼中的蓝光凝聚,几乎占据了瞳孔,并且开始往外逸散扩张,活物般生长、扭动着,给人不安的感觉......但奇怪的是这颜色很漂亮,有种妖艳的美丽。
时成感觉事情有点奇怪,自从昨晚能力觉醒开始,到现在他终于不再忙碌,空闲下来以后,他的思考就一直很不对劲,总有些往负面遐想且越陷越深的趋势,他的情绪开始变得容易失控,暴躁易怒,冲动且做事不经过脑子,几乎能出现的所有心理负面状况都在来回作怪,意识到这点的时成开始有意识地调整,慢慢恢复到了正常一些的状态。
“或许我该休息一下了……”时成闭上眼平复了一下情绪,预备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
没注意到是一回事,注意到了又是另一回事,他刚刚几乎就完全陷入负面情绪中不可自拔了,甚至有点自暴自弃的趋势——放任自己陷入负面情绪和咒骂冲动中,这也算是一种自暴自弃。
在想到休息这个念头的同时,时成就想到了陈哥那里,但想想此行的目的,他还是选择先去老百货大楼,完成自己昨晚准备干的事情,买一根腰带。
买腰带时他更加的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与老板搞价时,老板讨价还价一句他就有种翻脸爆发的冲动,最后没再和老板扯皮,以当时的价钱买下腰带并当场束上以后,赶忙往陈哥那里赶去。
昨晚就已经放了陈哥鸽子,今晚实在不好再干失信于人的事情。
此时的时成已经完完全全把自己此时的状态当成一种“异常”,开始艰难思索如何对抗,但又想不出什么感觉比较可靠的方法,只好专心埋头赶路。
当他终于赶到陈哥的快递驿站门口时,却一个走不稳摔倒在地,头也撞在了门上。
死在终点前......他脑中转过一个念头,实在没办法,昨夜刚刚觉醒念动力时一波爆发带走了他大部分脑力和体力,之后又熬了半宿,后半夜才终于在椅子上打了会儿盹儿......本来就很累了好吧,还没睡好,今天一大早就去配合问询,刚刚才结束,以为没啥事的时成这不,刚刚还在赶往百货大楼购物的路上呢。
“干!”时成肯定不会不会骂人,不过就是不怎么讲脏话罢了,此时摔倒在地,撞得眼冒金星的时成也是忍不住骂了句娘。
这都什么事啊......尝试着站起,很吃力,于是时成就把原本尝试站起身的努力变为翻了个身,看着和昨天没什么区别的天空,夏天的天空已经开始变得晴朗早明,只可惜本来密县就是一个矿业城市,这也就意味着,天空很难变得湛蓝。
我还真希望能生活在湛蓝的天空之下啊......
凭什么?凭什么我这个已经算是很难实现的愿望却有些人天生就具有、实现?
时成这次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无论想到什么都会很快自然而然地想到能勾动起来的负面因素,给自己的负面情绪添把柴,让那股子无名之火烧得越来越旺,但事实是他意识到了这件事也无济于事,这个被他称之为心魔的状态还是没有被完全克灭,甚至有愈燃愈烈的趋势。
“没法了,等他自己下去吧。”时成彻底放弃,放弃了从地上站起的努力,“希望陈哥早点发现我把我捡回去吧。”
他躺在那里,放空心思,什么都不想,他算是明白了,只有什么都不想才是对抗这个“异常”的最好方式,没错,这绝对是“异常”。
想好的事情会自然而然在心中出现相应的负面内容,想不好的东西等于拱火......这个不但是某种“异常”,还很难搞。
在他调整放空心态的时候,他眼中几乎要凝固的蓝光也终于动摇,一明一暗地闪动起来,最后那些蓝色才终于仿佛不情不愿般丝丝缕缕地回到了时成的瞳孔之中,开始收敛起来。
只不过时成眼睛眨动间,两只眼睛在光芒的照耀下,都仿佛染上了淡淡的一层蓝色,直到最后才貌似消失。
......
陈哥听到门外似乎有什么动静,不情不愿地放下挂在脖子上的耳机,准备外出查看情况。
他一上午都戴着耳机在打游戏,等有人来取快递就放下耳机查单子,日子过得很舒服,只是游戏打得并不太如意,因为帮人找快递,一会儿就站在原地不动一下,没人操作的角色被对面的剑圣杀了一次又一次。
“有个喜欢这游戏的女朋友真难......”他嘟囔着抱怨,他一直都戴着耳机,调大音量自我洗礼着,也就刚刚一小会儿摘下耳机休息一下,结果就是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最后惹得他还是不得不起身查看。
如果只有一开始“咚”的一声他还打算假装听不见,但后面持续不断的抓挠门的声音就让他没办法无视了,只好叹了一息推开椅子,打断自己目前最舒适的状态,并又一次把队友撂下,耳机里传来一个女孩子破口大骂的声音。
“额......”看着趴在地上又一次结束尝试起身的挣扎的时成,一只手伸出来一下一下地挠着门,陈哥脸颊抽搐了几下,还是伸出手先把时成翻过来,看见时成的脸吓了一跳。
时成的脸上很怪异,他闭着眼,眼周却有一道道蓝色的诡异纹路,左右延伸至太阳穴,上下接近眉毛与颧骨,花纹纹路诡秘莫测,陈哥看不久便有轻微目眩感。
“woc!”陈哥凑近仔细观察以后终于确认就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玩意儿,忍不住没文化了一句,有些稀罕地掰开时成眼睛看了看,又松开手乐了一会儿,最后才拉起时成一条胳膊艰难把他架起来,但失败了,然后双手穿过时成两边腋下,把他拖着拖进快递驿站,顺手锁上了门。
“臭小子,这么重......”艰难地把时成拖到一张椅子上,陈哥倒是也没出汗,但还是习惯性拿手背顺手抹了一把额头,放下时成后在那骂了一句,呆立片刻才忽然想起正事未干,转身到里屋翻找了一会儿,拿着一只小小的很久的盒子回来,吹了两口灰。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身把耳机打开蓝牙模式又挂在头上,一边听歌一边从盒子中取出一张草纸,就是那种黄黄的粗糙纸张,上面还鬼......神仙画符般画着几道墨痕,陈哥有些可惜地看看鬼画符,取过来一个杯子,把里面残余的水一饮而尽,又接了半杯,接着又是找打火机找了半天,最后才找到一盒只有一半的火柴,把符纸撕成两半,一半在杯子杯口点燃,让符纸灰烬落进杯中,另一半则是沾了水掂在手里,接着就坐在那里等待时成醒来。
半晌不见时成有反应,陈哥不耐烦地拍了拍时成的脸,拍得时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隐约看清眼前人的身份以后嘟嘟囔囔地说了什么,陈哥凑近了才听见时成是在那说:“让我再睡一会儿......”言罢就准备继续睡觉,陈哥反而略带惊奇但手上毫不留情地一巴掌下去,直接把时成拍醒,在时成一脸懵逼中递出手中杯子:“喝了。”
时成,没怎么思考就接过来喝了下去,接着又呸呸呸吐了起来,搞得陈哥这才急了,也不管脏不脏捂住时成的嘴不让他吐,但两人僵持少顷,大部分水还是顺着时成嘴角流了下去,看得陈哥直咧嘴。
“也是我......该想到你会吐的......不是,搁过去谁会把这‘功德水’吐了啊......”陈哥无奈咂嘴,看着手中的另半张沾湿的符纸,“这接下来一步不知道还有没有用了啊......”
他尝试性上前拿符纸擦拭时成的额头,一边擦拭一边嘟囔着什么。
“印堂......神庭......五处......曲......曲什么来着......”
擦到最后陈哥颓然仰脸喟然长叹:“小叔我对不起你啊!老爹我对不起你啊!”
叹完该干啥干啥,拿着符纸又给时成胡乱擦了几下,旋即放弃尝试,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很快接通,开口对面就是一顿诉苦:“你丫还现在给我打电话?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忙吗?不来给我帮忙也就罢了还给我添乱!你丫打游戏菜的抠脚还打,还不如来帮我干事!”
“不是,老林,我那不是陪女朋友嘛,人生大事马虎不得啊!不对,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打了一上午游戏的?”
“菜鸡,那个剑圣就是我!”
“干哦......”陈哥笑骂了一句,想起这一通电话的目的,“老林啊,我这边有个陷入‘心魔’状态的小老弟,怎么处理?”
“你家‘功德符’不是最擅长处理这事儿吗?”对面被称为老林的男子怪笑道,“你不会符水没给他喂进去吧?”
“你是怎么一下就猜到的......”陈哥脸颊微微抽搐,语气不善,“别丫的废话!整活!人都失去意识了,蓝框都出来了,我怕他醒过来换人了,gkd!”
“哦哦,那得快点了......你先掰开他眼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症状,我联系一下懂这个的干员......咦,不对啊,我记得江阴陈氏也会这一手的啊,不至于连我这个门外汉都不如啊,等等,我忘记了你是万年吊车尾啊哈哈!”
“......再
我干你哦......”陈哥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但总算还是很熟练地掰开时成的眼皮,仔细观察,接着语气忽然僵硬了起来,“我记得眼珠子会看你的基本就没救了来着?”
看着那只眼睛仿佛旋转了一下才找到目标,然后盯住自己,饶是他也不禁语气有些沉重,一种叫自责的情绪逐渐浮现在心头,主要是他昨晚才见过时成,那时候时成还正常的很,按时间上来说该是还有一天多才会进入这个阶段的......所以他动作才多有耽搁,没想到竟因为疏忽大意酿成大祸!
一时之间陈哥追悔莫及,但没时间想这个,甚至没时间回复那边老林“怎么了?怎么了?老陈,他被心魔吃了吗?”的焦急询问,没有挂断手机,直接把手机丢到一边。
他后退两步,顺手把一把凳子抄在手里,预备着时成接下来的突然袭击。
就见那边时成逐渐坐起身来,眼角带着诡异的蓝色花纹,已经睁开的眼睛目光一转捕捉到了陈哥的身影,死鱼一样的眼睛视线就这么定在陈哥身上,感受到莫名压力的陈哥握住凳子脚的手逐渐用力。
“陈哥啊......你就不能让我再睡一会儿吗?太残忍了吧,咱不是晚上才开工吗?”时成疑惑的语气想起,让陈哥的表情有些呆滞,但仍然没有放下手中凳子,就见时成揉了揉眼,忽然看向自己手背,怪叫道,“这什么啊?!陈哥你还玩这个?”
陈哥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一直没注意到的一件事,他脸色莫名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果然拇指和食指指尖都沾染了一些蓝色的、像是什么粉末状染料一样的东西,简单说就是一些粉笔末儿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