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轻拍着悯月的腿,清了清嗓子,用极其柔和的声音唱道:“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他的嗓音不错,虽音域不宽,唱不出宋曲那般清亮高亢的感觉,唱摇篮曲这种舒缓的歌曲却很好听。只是歌词有些不妥,又是爸爸又是妈妈的,他统一改成了‘哥哥’。
悯月听到‘我亲爱的宝贝’六个字,登时心花怒放,把娇秀交给给她的任务,统统丢到了九霄云外。
伴随着轻缓柔和的歌声,王庆有节奏的轻拍着她,越唱越低,越唱越低……悯月的眼皮眨了一下,终于没能把眼睁开,带着微笑走进了甜美的梦乡之中。
王庆轻唤了她两声,见没动静,便轻手轻脚的把她抱到书房的小床上,脱掉鞋子,又给她披上了一层毛毯。
生了一张萌脸的悯月,睡着后憨态可掬。她的小嘴一直是张着的,呼吸四五下,就会发出啵的一声,有时还会吹出个泡泡来,甚是可爱。王庆坐床边端详了一会,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悯月‘乌鲁’了一声,却把王庆吓了一跳。这要是弄醒了,又要盯着自己识字了,大晚上的谁耐烦学写字,还不如去院子里赏月。
不错,就去赏月。
他把外衣披上,走到中厅时,忽听得卧室里隐隐约约传来话语声。www.xingxingxsw.com 星星小说网
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却见牛小娇捧着娇秀粉嫩的右脚,正像模像样的按摩,一边按一边说道:“不瞒妹妹,王庆平日舞枪弄棒,躺下后不是这酸就是那疼,我给他按一会儿,你猜怎的?腰不酸了,背不疼了,腿都不抽筋了。”
王庆听了冷笑,如果掐、捏、揉、挤都是按摩手法之一的话,那她还真没少给自己按摩。为了表现贤良淑德,这小娘们把脸皮都赌上了。
娇秀和小娇能和平共处,这是一个绝好的现象。他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去打扰她们了。三妻四妾不是那么容易混的,一旦后院起火闹起来,一天到晚调停女人,还能做什么大事?
“为什么法律规定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
“那是为了保护男人啊!”
月色极美。
王庆歪在石榴树旁的躺椅上,双眸眺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天地是如此的寂静,冷风穿过外衣,钻进了脖子里。
终于开始思念她。
这一天来得如此之迟,以至于所有的思念都迸作了无声的泪。
他犹自记得那个明月夜,他对刘瑛说分手时的情景。
横跨了一千年,月亮依旧是那么的安静。
听着远处风吹云动,松林犹如陆上的波涛一样,阵阵的狂号。
分手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九成的大学情侣都以分手告终。王庆从不相信异地恋,何况是隔着半个世界的距离。
刘瑛去了加拿大,他留在华夏,从此相忘于江湖。时间能把一切思念变淡,时光能杀死一切爱情。他们终会放下这段青春,迎来新的爱情的人生。
他错了。
世上总有些人是无法替代的。
这些年来,他脑中一遍一遍浮现着当时的情形,新闻里播放着飞机失事的画面,全机乘客无一人幸免。
刘瑛就在那架飞机里。
在那个明月高悬的夜晚,刘瑛哭着问他:“我就是去留学,为什么你就不能等我?你不是说爱我吗?”那画面,与飞机失事的新闻一起,反复的在脑海中回放,以至于他不得不用特殊的方法,封闭那段记忆。不然他就疯了,就崩了,就死了。
他多想让时光倒流纠正那些错误!谁知时光真的倒流了,流到了没有刘瑛的时代。他终于明白,时光一去不复返,往事只能回味。
王庆拔剑出鞘,在院子里舞了起来。
曾经和刘瑛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脑中一刻不停的快进着。
剑法在第七招时就失了套路,他就这么随意的舞着,蹦着,一道道剑光洒满庭院,一个摇曳美女的凝形,从他背后缓缓的升腾出来。
每一剑刺出,都似在宣泄着内心的不甘。
院子里有一块雕琢完好的空石碑,是石匠赶工打磨好的,准备用来刻记山头路标。因王伦事繁,别人字写得又不好,就先搁置了。因王庆家院子大,这伙人什么东西都要往里面塞,美其名曰放外边怕丢了。
王庆一眼看见了,踏前两步,剑光激闪,在那石碑上嗖嗖的划下了两行字:“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决。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刘瑛总是记不住古诗古词,当时背过了,过两天就忘个一干二净。那时,王庆总爱笑她笨。她也总是振振有词的说,我也有背过的词呀。
这首纳兰容若的蝶恋花,就是她唯一一首从来不会忘的词。
童娇秀借着月光,轻轻的念颂着,花容为之失色。
“妹妹也看迷了吧。”牛小娇笑吟吟的说:“当初啊,我就是在街头看他耍剑着了迷,这才傻乎乎的一脚踏进了贼窝。”
童娇秀对剑法毫不在意。她骨子里流淌着文人的血液,虽然搭救了縻貹等许多豪杰,也只是宅心仁厚而已。
她被那半阙词迷住了,每一个字,都如光一般流淌进了她的心扉。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王庆用力的划着,即便手酸的都快握不住剑了,也没有顷刻的迟缓。
他眼前似乎浮现出刘瑛得意洋洋背诵的样子,因为背完以后,王庆就得认赌服输,带她去吃一顿大餐。
风把衣襟吹的向后倒飞,鬓发皆乱。
王庆看着龙飞凤舞乱糟糟的石碑,胸中抑郁难以自已。
“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童娇秀轻声的念着,脸上的泪水仿佛错落的珍珠,涔涔的流到了下巴。
牛小娇吓了一跳,忙偎过去问道:“这怎么看耍剑还看哭了,可是他耍的不好?”
童娇秀摇摇头,把头依偎进她怀里,轻声呢喃:“只是太凄美了。”
牛小娇:“好歹是个男人,怎么当得起个美字。妹妹你若是想的很,我叫他进来便是。”
童娇秀抬起头,惊诧的望着她:“我说得是词美,姐姐想到哪里去了。”
牛小娇促狭的笑道:“妹妹自然不急色。只是见了俺男人一面,就朝思暮想,派着女使递信求欢罢了。”
词意的凄美再也沉浸不下去了,童娇秀粉面通红,又羞又臊,虽然说得是实话,可这种话怎能当着面说的。
她双手扯住牛小娇的肩膀,一通狂摇。
牛小娇再不济,拎几百斤石头和玩一样,随手一掰,就把娇秀给抓紧了怀里:“诗词歌赋不如妹妹,就有这两膀子力气,妹妹就不要自讨苦吃了。”
童娇秀挣扎了两下,哪里挣得动,语带哽咽着说:“姐姐,你弄痛我了。”
她这幅我见犹怜的小可怜模样,任凭男女,见了都要骨酥筋麻。牛小娇自知手劲大,只道她是真疼,慌忙松开了:“妹妹,不要紧吧?”
童娇秀颤着红唇,低着眉眼,忽然把她一推,翻身骑到了她小腹上,得意的笑道:“这回轮到我威风了。”
“好呀,你敢骗我。”牛小娇佯怒,一下把她顶开,作势要推搡。
娇秀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跑又跑不得,挣又挣不动。她杏眼泛波,向着牛小娇含嗔一瞪。
牛小娇对上她的眼神,身子一缩,有些畏怯的道歉:“对,对不起。”
童娇秀板着脸,冷冷说道:“松开,坐好。”
牛小娇手有点抖,再不敢闹,端端正正的坐好。
童娇秀趁势一推,又骑坐到她身上,笑得直不起腰来:“姐姐,原来你那么怕我啊?”
牛小娇老脸一红:“我才没有,我就是看你生气,怕闹僵了。”
“别狡辩了,腿都抖成什么了。”
牛小娇怒道:“狐媚子,抢老娘男人,还要骑着我打,欺人太甚,今番和你拼了!”
童娇秀占得上风,得意忘形,捉住她双手手腕:“欺负的就是你,还敢顶嘴?”
两人打闹了许久,却把外面迎风耍剑的王庆给丢在脑后了。小娇没觉得怎样,娇秀香汗淋漓的躺在床上,累得直喘。
牛小娇怕她凉着了,忙把窗封紧了,取了块干净毛巾给她擦汗。
童娇秀倚着被子,念念叨叨着,说惜春为了学毒丢下她了,现在连悯月也要去做事,房子里空荡荡的,甚是孤独。
牛小娇道:“昨日还听王庆提起过,说悯月的易容术独步天下,想让她当个头领,入职什么谍报司。妹妹若是不舍得,不放人就是了,看他能怎的?王庆当强盗当疯了,连女人也要拉出来做事。”
童娇秀苦笑道:“悯月心里也是愿意去的。她有一身的本事,从前是没办法,如今有了机会,当然愿意出去施展才华。我不能这么自私,强留她在身边虚耗年华。”
原来童贯以阉人得宠于天子,素为士子所忌。童娇秀过继到他膝下,虽是荣华富贵,难免孤独。从小到大,只有李清照爱她才华灵秀,肯与她交厚,别家豪门娘子,都对她敬而远之。至于寒门女子,她平时是接触不到的。李清照搬去青州居住后,她身边就只剩悯月、惜春两个体己人。然则二女终是下人,主仆有别,颇多拘谨,不能畅快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