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寒明日便在万衣居等您。”
殷知寒辞别花婶,踏着薄暮的黄昏往殷家的方向走去。
这花婶还真是个人才。
自从上次在万衣居被杨柳哄劝着换上新衣离开后,次日便带着一家老小过来挑衣服。
殷知寒是晚间听杨柳汇报时才知道此事,虽说杨柳处理的很妥当,但她还是有些担心那姓王的不干好事,又做出什么举动来。
次日便特意留心了万衣居的情况,以防有人捣乱。
当看到花婶带着一家人浩浩荡荡地杀过来时,万衣居的所有伙计严阵以待,都以为是昨日回去发现不对,今日特地集结人过来闹事的。
谁知这位婶子大手一挥,开口却说:“去吧,都挑一挑,最多一人两件啊!老娘今天大出血!”
一屋子十几个男女老少,欢呼一声,双眼放光地冲到店里的伙计们面前。
“帮我挑两件衣裳!”
伙计们面面相觑,看不懂这是在闹哪出。
先礼后兵?
花婶显然也是有点小尴尬,昨天还信誓旦旦言辞振振说人家铺子这不好那不好的,今天就啪啪打脸,带了这么多人来照顾他们生意。
这前后不一的反应,饶是她自认不虚,却还是有些小害臊。
花婶呵呵一笑,若无其事对其他客人道:“这不是昨天在这买了两件衣裳回去嘛!家里人看到我穿着效果好,也想要两件。”
好家伙,昨天回去本来是想嘚瑟两下的,谁知嘚瑟过了头,惹得一家子眼巴巴地说他们也想要。
刚上学堂的小孙子抱着她腿,对她发出了灵魂拷问。
“奶奶,为啥我们一家人就你买了新衣裳?是不是爹娘叔婶他们没挣银子,白吃白喝呀?”
小孙子说着用鄙视的眼神看着长辈们。
被“白吃白喝”的众人:“......”
我的老娘,你怎么能这样。
太让我受伤。
花婶被众人看得背心一凉,难得有些心虚。
“明天一起去!都买!都买!”
......
“您对家里人可真好!”众人夸赞。
花婶骄傲地挺起胸膛,“那可不,这一家人呐,最重要的就是一碗水端平,这不,我来试了一下效果还可以,立刻带着他们过来买了......”
“说的是,回头我也带着家里人过来。这确实不能厚此薄彼,不然又要闹口角了。”刚定完衣服的顾客点头称是,想起自己只给家里老大买了新衣。
“唉,谁不想家里人都穿新衣裳,这不是银子不凑手,买不起嘛!”
殷知寒心念一动,“诸位都是支持我们万衣居生意的第一批客人,今日起,凡是在店里取成衣的客人,都送会员卡一张,日后你们带亲朋好友过来,只需出示会员卡就能享受折扣。”
“在万衣居消费了多少银子,便能有多少积分,最高可享受一折优惠!”
????!!!
这几天他们在万衣居买衣裳,也大致了解了殷知寒口中的折扣是什么意思,这一折优惠......
四舍五入就是白送啊!
“这会员卡积分是怎么用的?最高折扣又是怎么弄的?”
“我朋友前天刚取完衣服,她还能有这会员卡不?”
......
一时之间,店里的客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会员卡的事情。
“大家别急,稍后我会将会员卡的制度和规则张贴出来,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店里的伙计们。”
殷知寒现在对花婶颇有好感,既给万衣居当了模特不说,还拉了这么多人来照顾生意,最重要的是,启发她想起了会员卡制度。
真是个讨喜的婶子。
殷知寒不知道的是,这位讨喜的婶子还在次日孙伙计上门时,顺手捧高踩低,狠狠抬高了万衣居一把。
只能说,自来水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
殷知寒今日就是去送会员卡的,顺便和这位婶子聊聊,想让花婶成为万衣居的“模特”后,在城西附近做他们的代理商。
如今的模特和后世模特不一样,毕竟也没有什么展览的舞台,不过是在平日里都穿万衣居的衣服,帮他们做做宣传,打打广告而已。
代理商则不同,还能坐中间人,替他们卖衣服。
万衣居位于城中东街,城西的市场还尚未开拓,殷知寒一路走来,对花婶在城西的地位有些惊讶。
“那就是个地头蛇!一家子壮汉,个个都跟铁塔一样高,谁敢惹她?!”
殷知寒这才动了让花婶做代理商的念头。
花婶满口答应下来,这种坐着就能数钱的生意,谁不干?
这种好事上哪找去?
送走殷知寒以后,花婶乐淘淘:“这最近财运太好了,明天去寒山寺拜拜财神爷,感谢感谢财神爷的照顾!”
却说殷知寒这厢从花婶家离开,脚步轻快。
城西鱼龙混杂,到了这时辰,街巷中多是闲散打转,准备找个酒馆艺坊醉生梦死混过一宿的闲汉们。
冷不丁见到一个如花似玉的俏姑娘,便坏笑着调戏几句,也不敢过火。
都是看到这姑娘从哪出来的,没事惹那一家子作甚?
嫌命长?
殷知寒面不改色,直直地穿过街巷,往主街走去。
城西之所以鱼龙混杂,其实是因为城西最靠近城门,却又不是城南一样是京城主门,有京城卫巡逻坐镇,也不像是城东那般,住着达官显贵,自有府丁家兵在侧,无人敢冒犯。
至于城北?
不好意识,城北是皇宫,没有城门。
主街上车马粼粼,大多是赶在城门落锁前从城西寒山寺回来的香客,殷知寒正准备沿着主街回家,冷不防听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多谢大人送我们母女回来。”
殷知寒抬眸,只见城门处熟悉的马车旁站着穿着素色华衣的妇人,亲密地挽着身旁的少女,朝穿着盔甲的京城卫行礼道谢。无广告网am~w~w.
“侯夫人客气了,如今城外流民匪寇流窜,还是少出城未好。”年轻的京城卫抱拳叮嘱。
“臣妇知晓,只是我这命途多舛的女儿才认回来,想着去寒山寺去去晦气,这才莽撞了。”妇人客气有礼,抚摸着失而复得的女儿,珍惜又小心。
“娘......”女儿踮脚抱住妇人,轻轻拍着妇人的背,安抚妇人。
好一出母慈女孝的感人画面。
京城卫尴尬的笑了声,想不明白你们家的事为什么要和我一个外人解释。
这一马车看着也没什么有威慑力的府兵家丁,想着到底是老将军的后人,还是吩咐手下道:“送侯夫人回府。”
“多谢大人。”侯夫人连忙道谢。是她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往日里只需要和下人说一声,自然会有人安排妥当。
可如今老侯夫人当家,正是大刀阔斧改动府里的时候,人手安排上难免有些错漏。
殷知寒索然无味地别开眼,懒得再看这位素来冷漠的前任母亲对着她亲生女儿嘘寒问暖的肉麻样子,一心想着赶回家里,吃上热腾腾的饭。
正准备上马车的郁沉秀若有所觉,回身望了过来。
拉了拉侯夫人的袖子,“娘,知寒妹妹在那。”
侯夫人闻言下意识抬头望去,却只见到殷知寒瘦弱挺直的背影,垂眸没有理会,“秀儿,快进来。”
只字未提那个曾叫过她十多年的女儿。
郁沉秀一愣,赶忙上了马车。
虽说这些日子在汝阳侯府见到的种种无一不在告诉她,殷知寒在侯府有多不受欢迎,但她想到前世曾见过的和乐融融,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方才叫住侯夫人也不过是下意识罢了,她也说不上来希望侯夫人能有什么反应。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很快就赶上了步行的殷知寒,侯夫人敛目不语,只不停地转着新求来的佛珠手链,郁沉秀一直掀着车帘,看着孤身一人的殷知寒,刚要启唇说些什么,却被侯夫人不悦提醒。
“秀儿,还拉着帘子做什么?别惹外人笑话。”侯夫人神情冷淡,和方才的慈母模样截然不同。
郁沉秀一个激灵,赶忙放下帘子缩回去。
明明这种时候她应该志得意满,自己胜过殷知寒,更讨侯府中人的喜欢,可她却觉得不知哪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就像此时此刻,前一刻还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侯夫人一见到殷知寒就神色冷淡起来。
她却只能乖乖听话照做,而不是大着胆子缠着侯夫人询问缘由。
到底是为什么,汝阳侯府对殷知寒的态度如此奇怪?
真的只是因为她管家太严?
这理由,实在像是敷衍至极的儿戏。
郁沉秀不信。
却也寻不到缘由,也不敢寻缘由。
郁沉秀从如今侯府热情的花团锦绣中清醒了些,安静地待在马车里不言不语,心里茫然无措,总觉得有种格格不入的疏离。
“少在这里捣乱,妨碍老娘生意!”街旁的妇人揪着皮小子的耳朵,“客人还在呢!”
她听着外间烟火气十足的声音,突然灵光一闪。
终于反应过来侯府众人对她的态度像什么。
像是在热情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看起来客气亲热关切无比,实际上却走不到心里,不过是逢场作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