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找了家价格和环境都很适宜的小旅店下榻,翌日清晨起了个早,一扫前日不快,带着江雪宝去奈何桥处玩儿悬空抓宝。
奈何桥还是老样子,人群熙攘热闹非凡,有赢了奖赏高兴的,错有过良机痛哭的,有赌红了眼的,还有输光了钱游荡在桥上不愿离去的。
江雪宝第一次来奈何桥,瞬间被眼前热闹迷倒了,飞也似的冲进了桥边阁楼,不一会儿便签领着个彪形大汉出来试手气。
盛宴知道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在奈何桥上注定捞不到什么东西,一分钱也不愿出,支在桥栏杆上观看江雪宝玩儿。
只见江雪宝从最初的摩拳擦掌胜券在握,到10来个回合后气力空虚,又几盘过后,便锤头丧气也往桥栏杆上一挂。
江雪宝:“哎,我是不是不适合玩儿这游戏啊?怎么一块儿匣子都捞不着啊?这树叶底下真的有匣子吗?”
那囚犯大汉朝江雪宝扯出个笑容,将金银叶子递过去:“老板你手气在金丹期侠士里算顶好的了,那么多金银叶子呢,再来几回吧?”
江雪宝随意挥了挥手示意叶子不用给他:“可我已经没力气了,要不阿宴你玩儿两把?”
“我不想玩儿。”盛宴摇头,
“江乙你玩儿吗?”
江乙连忙摆手:“盛公子玩笑话,我们在这幽冥人生地不熟的,我还得留着实力保护我家少爷呢。”
囚犯大汉一见没活干了,忙劝道:“别啊几位,都来试试嘛,我今天状态好,没准下一把就能给你们捞到匣子呢。”
“这儿没你的事了。”江乙抢话道,
“少爷,你还玩儿吗?不玩儿我这就把他退回去了。”
“不玩儿了不玩儿了。”江雪宝随意挥了挥手,于是江乙牵着那大汉走回桥边阁楼。
盛宴和江雪宝一时无话,像两条挂在桥上的咸鱼,安静被等着谷风吹干。
他察觉到江雪宝似乎因为没到钓到匣子,心情从极度兴奋转为了极度失落,于是问道:“雪宝,你不是有一块祝先生给你的匣子嘛?怎么不去领钥匙呢?”
“领了啊,就因为我刚才进去领钥匙时发现……所以……”江雪宝支吾道,红着脸一副很难启齿的样子。
盛宴一头雾水:“发现什么又所以什么啊?你说清楚点。”
江雪宝眼神飘忽,犹豫半响,才赧然指指桥下山谷里一棵焦黑无叶的巨大老树,道:“就……我去拿钥匙的时候,那给钥匙的鬼修说,这匣子他印象很深,是17年前一位修士在这奈何桥上花了4年时间,好不容易才在那边那颗棵殁活树下钓上来的,那修士打开过一次匣子,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后又给关上将钥匙还给他,告诉他说以后会有这东西的主人来取钥匙。”
不用想也知道,鬼修口中的“那修士”指的自然是祝闻雍。
“我从未想过,祝先生会给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往年虽然他也都送了我很贵重的奇珍异宝,但这次、这次……”江雪宝有些语无伦次,很显然他从未收到过如此花费心思的礼物。
盛宴伸着脑袋仔细观察那棵殁活树,只见它树根周围近五丈远的距离连个活物都没有,可见其霸道,不由也感叹道:“那棵殁活树好厉害的样子,祝先生能拿出在它底下钓上来的匣子送你作生辰礼物,的确对你很疼宠了。”
“所以啊!我才想着,我好像从来都没送过什么给祝先生,到下次他过生辰时,我至少得回赠一只匣子啊。”江雪宝不住颔首,但眼里却是苦恼,
“现在哪想到这里的匣子居然这么难钓,难不成我也要在这里耗费4年才能掉起匣子嘛?”
盛宴:“送礼物这种事,心意到了就好啊,你与其在这里苦恼钓不上匣子,不如好好想想祝先生需要什么,你能送他需要的东西,他会感受到你对他的关心。”
江雪宝期待地看向盛宴:“那祝先生需要什么?”
盛宴:“你可以想想他日常有什么习惯和爱好啊,他好像经常伏案工作,还喜好绘画,你送些笔墨……”
“绘画?”江雪宝原本满是期待的脸立马一垮。
“怎么了?”盛宴一愣。
他不由想起此前他们去拜访祝闻雍洞府,江雪宝看见他二哥的画时也是这副模样。
就很古怪。
“不怎么,我才不要送他笔墨纸砚那些玩意儿。”江雪宝语气突然恶劣,
“他拿着笔一天就只会画江漾晴那个短命鬼。”
“……”盛宴一时语塞,没法搭话。
江雪宝不喜欢别人提及他前头几个短命的哥哥,可那关人家祝闻雍什么事?人家也不过就是悼念挚友……吧。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江雪宝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于是主动缓解气氛,笑道:“我还是先拆开匣子看看里面的礼物吧,不知道里面是几等赏。”
“好呀。”盛宴骑驴下坡。
江雪宝拿出一枚钥匙,搓了搓那匣子的钥匙孔,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匣子。
里面搁着块半只拳头大小的金色莲花冠,虽说是金色但绝非凡俗的金子锻造,每一片花瓣都轻薄如蝉翼,在谷风吹拂下轻轻颤抖,仿若一枝鲜活在呼吸的莲花。
“太漂亮了!阿宴你快帮我戴上试试!”江雪宝说着便要将那连华冠取出来。
盛宴一把按住江雪宝的手,同时合上匣子,小声道:“还是先别拿出来,这里人多眼杂,先收好,等回去客栈再戴。”
“好好。”江雪宝先将匣子收入芥子袋,想了想他又拿出来拽怀里,贴着心口放着。
等江乙退还了租来的工具人囚犯,3人便又一路慢悠悠逛回客栈,期间路过繁华的街市,盛宴一路买了些没见过的香辛料后,心生一计。
盛宴计划回客栈整好晌午,可以用香料搭配煮个锅子吃,吃完后等江雪宝换上那顶莲花冠,心情肯定好得不得了,那时他趁着江雪宝心情好,窜掇江雪宝出门逛街为祝先生挑礼物,这样他们就不用去那非花阁参加道歉会了。
他总觉得参加那道歉会总免不了会又产生什么幺蛾子。
不料他们刚走到下榻的小客栈的那条巷子,远远望去,那小客栈门口已然停着一架八抬大轿。
抬轿的俱是元婴修士,穿得正是非花阁护院的衣着,一见江雪宝出现,隔着老远便提气开喊:“恭迎鎏金宫少宫主江雪宝公子,谢江公子赏脸莅临非花阁游儒对江公子之道歉大会!”
那声音之大,别说他们所在这条小巷,怕是小半个幽冥城区的人都听见了,街上无数行人驻足看向这边,高楼上的住户也打开窗户向这里张望。
“那姓阮的昨晚居然派了人跟踪我们。”盛宴眉头微蹙,隐隐觉得事情不太简单。
按理来说,那姓阮的如果真是为了坑江雪宝一笔钱,那他计划已经达成了,他大可拿着那笔钱装模作样举办个道歉会,借此为他非花阁打广告什么的,何必一定要江雪宝到场呢?
江雪宝心思没盛宴那么细,丝毫不以为意,甚至对此安排很是满意,上前扬声对那群非花阁侍卫道:“来得正好,你们且等着,我上去换件衣裳。”
“快,江乙,来帮我束冠。”说罢他奔至客栈里,登登登踩上楼去。
盛宴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只能祈祷这道歉会能有个圆满的收场。
——这可能吗?万一又遇上昨日那王公子为爱发飙可怎么办?
一炷香时间过后,江雪宝换了一套最珠光宝气的黄金法衣,头顶着那支栩栩如生的金莲冠下了楼,在众人围观中拉着盛宴和江乙上了大轿。
大轿以花车游街的速度在大街上招摇过市足足半个时辰,赚足了眼光才悠悠驶入花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轿里抬的是什么花魁呢。
盛宴坐在江雪宝身边如坐针毡、忐忑不安,但又顾及着江雪宝安危,想着那王公子若是再来找茬闹事,他至少能保着江雪宝安危。
大轿抬入非花阁,此时非花阁花园布置已被连夜大改过,不止半空中那些连串的彩色灯笼被撤下,连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的园林草木也被一撤而空,变成了空旷的场地。
厅内的舞台架了出来扩大了两三倍,底下座位也扩展了几倍,尽等来客入座。
但拥挤的来客也稀得瞧这热闹,已经将那些座位沾满,甚至有人宁愿站在过道上也不愿离去。
本来嘛,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回非花阁道歉大会办得声势浩大,完全一改之前闲人免进的高冷姿态,比凡间乡下集市上热烈吆喝的草台班子还有过之而不及,这让平日没那闲钱进非花阁消费的穷苦修士正好有机会,前来一睹顶尖秦楼楚馆的艺伎芳容。
江雪宝和盛宴的八抬大轿被直接抬到座位正中才落轿,充当轿夫的非花阁护卫幔帐掀开,盛宴便看见前方台上幕布,红底金字龙飞凤舞写着‘非花阁游儒对鎏金宫江雪宝公子、盛宴公子道歉大会’一行大字。
不知道那字是否也出自游儒之手。
周围观众对着大轿指指点点,连前排那些观众也转过身来打量议论他们,
“哪个是鎏金宫的江雪宝啊?那轿里怎么坐了两个人。”
“右座那个金黄衣服的吧,他右侧站着的侍子穿的是鎏金宫高级内门弟子装束。”
“那左边那少年便是盛宴啊?以前没听说过啊……”
盛宴立刻又将幔帐放下来,内心又无奈又紧张,阮明殉这安排实在太过招摇了。
“嘿,这阮明殉还挺会安排的嘛。”江雪宝悠哉悠哉躺坐在那里,静待道歉大会开始。
不一会儿,阮明殉带着一干侍卫过来,送上一桌瓜果茶点,又拍了江雪宝好一通马屁。
等了又大致一炷香时间,眼见非花阁花园里能站人的地方俱已经站满了人,连外围街道上也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这场道歉大会的另一主角游儒终于姗姗来迟。
他不是从非花阁的楼阁里出来的,而是从外面正门穿过人群缓缓走来,为他开道的也不是非花阁的护卫,而是昨日那王公子和王公子的两个跟班。
游儒依偎在那王公子身边,脚步一步一缓,脸上表情平静,而眼睛里却像是酝酿着什么,而他身边的王公子,满脸忧心和压抑不住的愤怒,扶着游儒上了舞台,便守在舞台边狠狠朝江雪宝和盛宴瞪来。
盛宴心里一紧,拍拍江雪宝:“雪宝,要不我们取消这道歉会吧,实在闹太大了。”
江雪宝一边得意洋洋回瞪那王公子,一边恨铁不成钢道:“你怕什么啊。”
“我不是怕。”盛宴轻叹了口气,
“我只是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与那王公子和游儒也没甚利益冲突,有什么误解好好解释不就行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何必要……”
江雪宝这种易冲动、感情用事的孩子是压根儿不懂盛宴的顾及的,他只会觉得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
江雪宝不耐烦打断道:“行了吧阿宴,你再念叨我要生气了!”
盛宴:“……好,我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