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孙悟空“嗖”地一下被拽入紫金红葫芦，内里混沌雾霭像是受到刺激似的，哗然翻滚，形成一支又一支触须，与无量巨掌相互配合，发起猛烈进攻。

腐蚀之力阵阵袭来，仿佛连岁月都要被融化。

“退！”孙悟空一声轻哧，金刚不坏体大显神威，圣光绽放，隔绝了腐蚀之力，迫使混沌雾霭不得不暂避锋芒。

悟空持棍直刺，击穿无量巨掌，一伸手，法则喷薄，隐隐约约具现出千万缕丝线，缠绕无量巨掌，将之吞噬殆尽。丝线随即编织成网状，再汇聚成盾甲，布满妖力纹路。

盾甲在悟空意念的控制下逐渐凝实，飞到唐僧与白龙马的上方，洒下匹练华彩，顺便笼罩了猪八戒与沙和尚，形成周密防护。

“给我破！”

金箍棒横在悟空面前，骤然伸长，顶住紫金红葫芦两壁。随着悟空的暴呵，金箍棒有所感应，发出铿锵之音，尽全力延展，导致两壁咔嚓作响。

戳穿葫芦，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混沌雾霭感受到致命威胁，不顾一切地冲向孙悟空，强势地破开圣光，附着在他身上，欲从每一个汗毛孔钻进他体内。

“只是一片混沌而已。”悟空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上次喝了一肚子三昧真火，这次正好再喝一点混沌降降温。”他张口一吸，混沌雾霭顿时不受控制地飞到他嘴里，被他直接吞了下去。

吞完混沌，悟空的每一个汗毛孔都在冒寒气，四肢百骸内每一滴血液都在疯狂地吸收混沌中储存的能量。

片刻后，他大笑着攥紧金箍棒，磅礴妖力涌入其中。

金箍棒两端莫名地盛开朵朵五行之花，如祥云升腾——金、木、水、火、土这五种道韵在至纯至净的妖力影响下，加之妖力中蕴含着刚吸收的混沌能量，终于彻底显化出来。

看到金箍棒的异常状态，连孙悟空都愣住了。

因为失忆，他只知道金箍棒一直长在自己的耳朵里，却忘记了金箍棒真正的由来。

与牛魔王杀伐之际，他觉得金箍棒与混铁棍不相上下，但此刻看来，金箍棒的属性其实还要远高于混铁棍。

五行之花很快消失，金木水火土这五种道韵汇聚于金箍棒中心部位，完美无瑕。

“轰！”

一声巨响。

紫金红葫芦终于被金箍棒戳穿，引发了山崩地裂之威势，通体崩碎，在虚空中炸出一个漆黑如墨的深洞。

那拳头大小的深洞蓦然传来吸力，竟裹挟着仍在沉睡的唐僧与白龙马，扭转时空，直接令他们没入洞内。

孙悟空大惊失色，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然而深洞在他面前毫无征兆地泯灭了。

“不——”他颓然伸手，却什么也留不住，一如当年击杀蜘蛛精七妹之时白龙马那般撕心裂肺。

“师兄，你来救我们了！”猪八戒不知何时摆脱了沉睡状态，语气中带着兴奋的情绪，“咱们快联手打碎这个破葫芦吧！”

孙悟空一晃神，发觉自己还在紫金红葫芦里，周围弥漫着混沌雾霭，唐僧与白龙马仍在沉睡，一旁的沙和尚也没有苏醒。

“幻觉？”悟空皱起眉头，一双火眼金睛燃烧，直刺猪八戒，却发现后者是真实的。他又看向唐僧、白龙马以及沙和尚，发现他们三个也是真实的。

“老孙究竟是如何中的幻觉诅咒？”他烦躁地抓了抓脑袋，理不出什么头绪。

“给我破！”

猪八戒暴呵，双臂蓄力，怒火熊熊地高举九齿钉耙，对着葫芦壁狠狠砸去。

孙悟空瞬间想起打碎紫金红葫芦的后果。虽然很清楚猪八戒这一击无法破坏葫芦壁，但他不敢让唐僧冒险，遂迅速出手，用金箍棒稳稳接住了含怒一耙。

“师兄……你这是？”猪八戒一脸困惑。

“不能打碎葫芦！否则……师父会被波及。”孙悟空想了想，没有提及刚才中了幻觉一事，“你去唤醒鱼和小白，然后你们三个全力保护师父，老孙自有出去的法子。”

猪八戒不疑有他，立刻照办。

孙悟空顿了顿，张口一吸，将混沌雾霭尽数吞下，旋即攥紧金箍棒，磅礴妖力涌入其中，金箍棒两端盛开朵朵五行之花。一切仿佛都和之前发生的一模一样。

但是这一次孙悟空没有选择用金箍棒戳穿紫金红葫芦。

他持着金箍棒，化作流光冲向葫芦口。

从哪里进来，就从哪里出去！

不料紫金红葫芦失去混沌雾霭后似乎变成了一件普通法器，孙悟空轻而易举地撞开了葫芦口的封锁之力。

头顶青天，脚踏大地，他出来了！

“咦，为何没有看到金角怪？甚至连银角怪的半截残躯也不见了踪影……怪哉。”悟空以心问心道，“难不成金角怪跑了？顺便带走了银角怪的尸体？算了，不管这些了，师父还在葫芦里呢，老孙得回去。”

他一转身，只听见——

“轰！”

一声巨响。

紫金红葫芦蓦然爆裂，通体崩碎，在虚空中炸出一个漆黑如墨的深洞。只一刹那，深洞便毫无征兆地泯灭了。

孙悟空的眉头再次皱起，一双燃烧的火眼金睛分明能勘破万事万物之本源，此刻却看不出丝毫端倪。

“师兄，师弟和龙马都醒了，我们三人合力护住了师父。”猪八戒一手扛着九齿钉耙，一手指着葫芦口，“是要从那里出去吗？”

悟空又一晃神，发觉自己依旧呆在紫金红葫芦内，只是周围弥漫的混沌雾霭已经被他尽数吞下，金箍棒两端盛开的五行之花正在消失，金木水火土这五种道韵汇聚于金箍棒中心部位，完美无瑕。

猪八戒、沙和尚与白龙马合力施展法术，构建了一个空心圆球，将沉睡的唐僧包裹。

“嗯，从葫芦口出去。”孙悟空抬起左臂，手掌骤然变大，一把将唐僧攥在掌心内，“猪、鱼、小白，跟上来！”他右手持着金箍棒，腾空而起，金箍棒极速伸长，刺穿葫芦口的封锁，“你们三个，先走一步，快！”

猪八戒、沙和尚与白龙马皆没有耽误时间，几乎同时从葫芦口飞出，消失不见。

孙悟空带着唐僧紧随其后，刚从葫芦口飞出，却发觉自己又径直地飞入了弥漫着混沌雾霭的葫芦内——仿佛有两个紫金红葫芦互相对接。

“该死！”悟空面色阴沉，他已经分不清楚这次是中了幻觉诅咒还是遭受了折叠空间一类的法术攻击，亦或者兼而有之。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火眼金睛都不能勘破？”

悟空抓耳挠腮，又急又躁。

2、

一千三百年前。

石猴抓耳挠腮，又急又躁。

他跟着菩提老祖修行许久，但是须菩提一直不传法，只教授他一些最基本的吸纳与炼化灵气的手段。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他的实力还是稀松平常。

“师父，弟子随您修行已经有三年了，什么时候才能学到变强之法啊？”

“当初你在西牛贺洲寻了七年都找不到我，为何现在却没有了当初的那份耐心？”

“弟子那时只有找到您这一个念头，心里有希望，故而能够坚持七年。如今随您修行，迟迟学不到变强之法，心里几乎没了希望，怎能不急躁？”

“歪理邪说，一派胡言！”须菩提徉怒，大袖一甩，“若空即悟，不空不悟，只是枉然！”他拿起拂尘，在石猴头顶打了三下，“老夫用七年一瞬让你大梦一场，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变强之欲，但没有驾驭这种欲望的心，如何成才？三年前你求我为你赐一个名字，我从‘猢狲’中选了一个‘狲’字去掉兽旁作为你的姓氏，却没有取名，不过是因为你始终未曾参透——老夫早就把完整的名字赐给你了。”

石猴一动不动，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须菩提眼中精光一闪，暗忖：“不愧是苍穹与大地孕养而成的逆世灵猴，稍加点拨立即就顿悟了，也不枉这三年来我将毕生所学根植于他的三魂七魄之中。鸿蒙初辟本无性，打破冥顽须悟空。希望你不要让老夫失望啊。”

3、

“鸿蒙初辟本无性，打破冥顽须悟空。”

孙悟空的识海里忽然出现这句话。

他想起那天深夜，唐僧说：“修佛者念佛语时，双掌应合十，掌心却中空，并不是紧贴在一起，这是指自身也要符合这合掌的意义——代表着‘无我’、‘空性’与‘法身’。鸿蒙初辟本无性，打破冥顽须悟空。所以，若空即悟。行者，为师且赐你法号，唤作‘悟空’！”

“天地运行之初，生命孕育之初，万事万物都没有规矩、没有形式也没有法则。想要打破顽冥，就得放下规矩，放下形式，甚至放下法则。”悟空的灵台刹那间清澈如洗，他闭上火眼金睛，也封印了自身全部的感知。

“放下一切，回归原始。”

他深呼吸，逐渐平心静气。

幻觉消失了。

上清天，弥罗宫内。

“机会来了！”元始天尊露出笑容，屈指一弹，扎根于紫金红葫芦底部的白色细线蓦然断裂，与之命脉相连的金角即刻形神俱灭。

白色细线断裂后，一道法则涌入孙悟空的识海。

离恨天，兜率宫内。

太上老君盯着天机石，怒不可遏。

他与元始天尊讲经论道结束，刚回兜率宫，却发现自己的两个炼丹小童偷了三件宝物逃下界占山为王，想必是信了吃唐僧肉可获永生的传言，动了凡心。而透过天机石，他得知三件宝物尽废，两个小童也命丧黄泉、魂飞魄散。

“放下一切，亦包括‘我’。”平心静气的孙悟空如是思考着，“无我念想，这才是打破顽冥的真正奥义。”

再睁眼时，孙悟空发觉自己还在紫金红葫芦内，只是葫芦沦为了普通法器，因为周围的混沌雾霭已经被他尽数吞下。

原来，那元始天尊利用混沌雾霭作为载体，融合了幻觉诅咒。当孙悟空吞下混沌雾霭之后，就一直处于幻觉中。

元始天尊算准以孙悟空的性格，必定会吞下混沌雾霭，也必定有能力破解诅咒；但他破解诅咒之时，恰好给了元始天尊一个下手的机会。

所有布局，只为埋下无我念想。

孙悟空一把将沉睡的唐僧、白龙马、猪八戒与沙和尚攥入掌心，持着金箍棒从葫芦口飞出。

外面青山绿水，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