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柳忆之就快速地行动起来,她堆起笑脸,以一种用心良苦但又无可奈何的声音说道:“茗玥啊,我知道你不把我当母亲,可是这么多年了,纵然你的心是块石头,也总该被我焐热了。罢了,不说这些,你把这碗安神的汤药喝了,我再去劝劝你的爹爹,让他点头同意了你和李世子的婚事。”
一想到白天李丰饶派人上门提亲,她的心里就舒坦不少。当年本就是她先看上封荣的,结果给姐姐硬生生地抢走,如今她的女儿也去抢别人的男人,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封茗玥一直在认真地观察柳忆之的面部表情,她想看出,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恨自己,甚至为此不惜牺牲整个封家的名声。
可是,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柳忆之除了恨,还有其他什么情绪,反倒是看出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指挥郝嬷嬷端来那碗“安神药”。
“母亲大人何出此言,您既是我的嫡母,又是我的姨母,茗玥怎么就不把你当母亲了呢?不过,我自己的事,还是我亲自找爹爹说吧,就不劳烦母亲大人了。”
封茗玥说罢,从床上站起身来,看都没看那碗药,直接向外走去。www.shitouxs.com 石头小说网
柳忆之赶紧拦住,“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爹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这个时候去,不是火上浇油么?我既是你的母亲,也是你的亲姨母,不会害你,赶紧喝了药好好睡一觉,等醒了保证如你所愿。”
封茗玥停住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忆之,“母亲就这么肯定我和李丰饶私通了?好歹我也是你的女儿,你就这么盼着我落个生性放荡的名声?”
柳忆之下意识地移开眼神,她当然知道这事是假的,但假的又有什么关系,上天给了她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她可不想错过。
“怎么会,只是你父亲他已经去钦天监当值了,这会儿不在家中。”
果然是这样,封茗玥暗中叹息一声,自己这个父亲真是……
不过叹息归叹息,恶心柳忆之的话还是要说的,“奇怪,母亲刚刚不是说要去劝劝父亲,怎么这会儿又说他去当值了呢?难道说……刚刚母亲在骗我?”
柳忆之被这个嘲讽的语气气得咬牙切齿,但最终还是忍下,“刚刚不过是我一时大意了。等你爹爹回来,我自然会替你去劝他。”
郝嬷嬷这时也顾不得自己刚刚还被骂了一通,赶紧走上前来,“姑娘别想太多了,还是趁热把药喝了,好好休息一晚,你的身子骨弱,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经不起折腾?那不正是遂了你们的愿。
封茗玥给了郝嬷嬷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接过那碗“安神药”,端起来就往嘴边送,在将喝未喝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道:“母亲大人还有事么,若没事就出去吧,你也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别人打扰。”
柳忆之被这句话气了个半死,但她又生怕自己此时翻脸,封茗玥一气之下把药碗打翻,这药可是好不容易才让郝嬷嬷弄来的,绝不能浪费。
罢了,就让她得意一会儿吧,只要过了今晚,保准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想到这里,柳忆之转身向外走去。
“慢着,”封茗玥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郝嬷嬷,一语双关地道:“这个郝嬷嬷,母亲还是带回去吧,反正我这里也用不着了,不是么?”
这话把两人都说得心里咯噔一下,对视一眼后,一言不发地走出屋子。
刚一出屋,两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柳忆之感受更是明显,恍惚间有一种姐姐回来向她复仇的错觉。
难道说……
不,不可能,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姐姐都死了十几年,魂魄早就投胎了,哪里还会有什么附身。
“夫人,这小蹄子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晚上……”
柳忆之狠狠地瞪了郝嬷嬷一眼,示意她闭嘴,然后目光看向院门口,“出来。”
两息之后,一个梳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孩子从院墙露出头,看到柳忆之严厉的眼色后,绞着手,期期艾艾地走上前来,“娘……”
“你来干什么?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待在屋子里的么?”柳忆之一脸的烦躁。
“我听说二姐姐……出事了,想来看看她。”封盈玥不敢抬头看母亲的脸色,只是低头说话。
“看她干什么,她就是个……”柳忆之顿了一下,到底没有在自家女儿面前骂出那些难听的话来,但还是严厉地说道:“从今天开始,不许你再提她。还有跟着你的红英呢,去哪儿了?”
话音刚落,一个婢女跑进院来,看到柳忆之发怒,赶紧行礼,“夫,夫人,奴婢刚刚只是一个不注意,四姑娘就跑了出来。”
“哼,我看你最近是越来越懈怠了。”
“请夫人赎罪,红英知错了。”红英吓得立刻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娘,不怪红英姐姐,是我自己趁她不注意跑出来的。”封盈玥赶紧上前抓住母亲的手,轻轻地摇晃着。
“光知道错了有什么用,我看你是……”
“母亲大人,”封茗玥咣当一声推开自己的窗户,“母亲要是想管教下人,尽可去自己的院子里管教,在我院里管教,是故意演给我看么?”
柳忆之真是气得牙都要咬碎了,但是看到封茗玥正端着药碗站在那里,又不得不生生地忍下。
“二姐姐,”封盈玥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但随后想起母亲刚刚说的话,又低落下来,“你还好么?”
“我没事,今儿天冷,眼看着又要下雪,你早些回屋,等天气好些了再来我这里玩。”对于妹妹,封茗玥一向很温柔,说话时眼睛里也是带着笑意,完全看不出她刚刚与柳忆之说话时的那种恨意。
虽然柳忆之不是东西,但是这与盈玥无关,她还小,心里也没有那么多肮脏龌龊的想法,没必要把她牵扯进来。
“好,那二姐姐你要保重啊,我这就回去了。”封盈玥干净利落地答应了,然后冲着红英使了个眼色,转身向外跑去。
红英自然看得出封茗玥是在给她解围,但又不敢明确地表示,只是含含糊糊地行了个礼,然后起身快步离开。
“母亲还有事么?眼看着就要下雪了,您可得多保重,这气大伤身,万一再着了凉,一病不起也是可能的。当年我娘可就是这么去的,您说是不是?”
柳忆之心里再次咯噔一下,顾不得生气,也不敢再看封茗玥,赶紧转身离开。
这个破院子,她多一刻都不想再留。
郝嬷嬷见状,也只能跟了上去。
封茗玥站在窗前,任凭冷风吹了一会儿,这才幽幽叹息一声,关上窗户。盈玥是个好孩子,希望日后柳忆之的事,不要牵连到她。
却说柳忆之一路快步走回自己的主院,但想到这屋子姐姐也曾住过,又转身走了出来。正看到随后跟来的郝嬷嬷也走进院子,立刻道:“你的药,没问题吧?”
郝嬷嬷赶紧点头,“夫人放心,那药绝对万无一失,就是一头牛,也能放倒了。就算她只喝一半,也绝对能睡到明天早上。”
“那就好,那就好。”柳忆之一连念叨了两声,这才道:“今儿半夜,你就让马大壮……”
“是,夫人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郝嬷嬷喜滋滋地应了,看到柳忆之没有别的吩咐后,转身离开。
想要成为主子的心腹,标志就是替主子干几件见不得人的事情,如今这件事她不但全程参与其中,负责送人的还是她的干儿子,日后她们娘俩在府里,绝对能吃香的喝辣的。
至于柳忆之会不会把他们灭口?哼,那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
封茗玥回到屋里,把已经冷了的药汤药倒进桌上的茶杯中,然后打开那个书籍样的小食盒,将茶杯放了进去,随后封好盖子,重新放回到书架之上。
这里面可是加了大剂量的蒙汗药,是必须保存好的证据。
随后她又用手指蘸了些药汁抹在嘴唇外侧,将留有药底的碗放在桌上,便和衣躺回了床上。
经过刚刚那么一闹,她与柳忆之已经算是公然撕破脸,就算柳忆之原本是犹豫的,也要被她激得不得不行动。
前一世的时候,封茗玥喝了药之后直接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忠勤伯府,并不知道柳忆之夜里何时行动。
但想来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怎么都不可能在前半夜动手,最起码要等到后半夜。是以封茗玥把一个空着的茶杯放在外间的房门边上,就放心大胆地睡了起来。
没睡多久,就听到当啷一声,茶杯被打开的房门撞到,发出刺耳的声响。
封茗玥立刻从熟睡中醒来,趁着无人进来瞥了一眼窗外。外面黑沉沉地,看不出到了什么时候。但就她的感觉来说,自己应该睡了没多久才对。
柳忆之已经这么迫不及待了?
感受了一下紧贴在小臂内侧贴的锥子,封茗玥稍稍安下心来,闭上眼睛装出熟睡的样子。
门口的郝嬷嬷在刚刚推开房门时,着实是吓了一跳,屏气凝神地站了好一会儿,听到屋里的人并没有发出惊醒的声音,这才小心翼翼地跨步往里走。
“二姑娘?”她一边走,一边试探性地喊着。熟门熟路地走到里间之后,又站了一会而,听到床上的人传来悠长的呼吸声,这才终于放下心来,掏出火折子,点亮桌上的油灯。
然后拿起油灯走到红木罗汉床前,仔细地看着熟睡中的封茗玥。如果这都不醒,那就证明这一路都醒不了了。
果然,封茗玥只是翻了个身,并没有醒来。
还挺警醒,可是警醒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着了我的道。
郝嬷嬷心里嗤笑一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冲着外面轻声道:“夫人,可以动手了。”
窗外的柳忆之点点头,冲着身旁的人比了个手势。
“是,夫人。”马大壮低低地应了一声,走进屋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封茗玥的闺房,第一眼就觉得有些失望。就这屋子,还不如他在窑子里见到的华丽。不过屋里的味道却比那边好闻,淡淡的,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闻起来却让人很舒服。
他并没有立刻往里屋走去,而是盯着外间和里间那个博古架看。扫了一圈之后,他看上了架子一角放着的玉如意,只有巴掌大小,刚好能揣到怀里。
刚想走过去顺到手里时,就听自己的母亲在里屋叫了一声,“别磨磨蹭蹭地,赶紧过来。”
马大壮颇有些可惜的看着那个玉如意,最终还是没有伸手,走进里屋。
此时郝嬷嬷已经用棉被把封茗玥包裹起来,他看了一眼,弯下腰,肩膀一顶,就把人扛在了肩上。
玉如意虽然没能到手,但她头上的簪子却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手上有没有镯子,要是能有个金的,足够他逍遥半个月。
不过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当他扛着人往外走时,还是有些舍不得那个玉如意,刚好此时身上的人挡住了郝嬷嬷的视线,他伸手一摸,将那个玉如意抄在了手里,下一刻,玉如意已经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腰间。
这一趟可真是不赖。
门口的柳氏看到马大壮出来,连看都没看他肩上的人,只是挥了挥手,让他赶紧把人送走。
出了清兮院,又走过一个院子,就是封府的后门,门口处停着一辆没有标识的马车,马大壮把人放到车上,跳上车辕,对着跟过来的郝嬷嬷点了点头,轻轻地扬了扬鞭子,马车缓缓移动起来。
封茗玥刚被放进车里时躺的极不舒服,但也没有擅动,而是一直听着声音,直到马车出了自家后门所在的巷子,确定郝嬷嬷不会跟过来后,她才在棉被里蠕动几下,把双手腾出来。
郝嬷嬷以为她睡得熟,只是用棉被卷了,并没像前一世捆了绳子,这让她的挣脱变得容易许多。
双手一得空,她立刻把手臂内侧贴着的锥子拿了出来,锥尖向外握在手里。
这个马大壮可是什么好东西,刚刚竟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顺走了她的玉如意,而且按照前一世的发展,他还会再半路摸走自己头上的簪子。
就算她不心疼东西,也不想让一个混蛋在自己头上摸一把。
小心翼翼地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是漆黑中带着一点朦胧的微光。今夜本来是月圆之夜,但是天上的乌云很厚,把月亮挡了个严严实实,只有一点点的光亮从云间的缝隙中透出来。
冷风顺着车窗刮进来,打在脸上带着点点的湿润感觉。看来,此时已经飘起了清雪。
下雪不冷融雪冷,再加上春寒料峭,从这会儿开始,再到明天早上,贡院里的学子们会是最难熬的时候。希望哥哥的身体能挺住,不要生病才好。
不过好在明天就是春闱最后一天,不会遭罪太久。
车厢里没有点炭盆,温度很低,封茗玥蜷缩在棉被里,数着车轮压在石板上的声音,时不时撩开窗帘看向车外。
她在小心地计算路程,如果等到路程过半,秦子仪还没有出现的话,她就准备与马大壮拼命。
虽然正面对敌,自己肯定是打不过他,但她若是从后面出其不意,还是有些机会的。
剪刀巷、烟袋斜街,钟鼓楼……封茗玥默默地数着地名,此时外面的雪下得愈发地大了,路上已经是一片白,反射着薄弱的月光。也是借着这一点光,让她看清了自己身处何处。
不行,不能再等了,看来她猜想的不对,秦子仪真的就不在乎能不能报复到端王,一心只想着回到战场之上。
既然没人来,那她就自己动手。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马车前面传来“吁”的一声,声音很低,随后,马车也缓缓停下。
封茗玥心里了然,看来前一世马大壮就是这个时候拿走她的簪子的。
来得正好。
她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在棉被里的位置,右手握了握手里的锥子,蓄势待发。
果然,两息之后,马车前面的厚车帘被挑开,寒风夹杂着风雪卷了进来,也带进来一些微光。但很快,光线就被马大壮的身体堵住。随后车帘放下,风雪被隔绝在外,封茗玥也因此听到了马大壮兴奋的呼吸声。
“姑娘也别怪我贪财,日后你到了忠勤伯府,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眼下这些,就都留下吧。”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就向封茗玥的头上摸去。
只是手刚伸到半空,就感到一柄又尖又硬的东西,抵住了自己下颌上的软肉。
“不想死就别乱动。”封茗玥的话语里杀意十足,为了表明自己不是闹着玩的,还将锥子向上顶了顶。
“姑、姑娘怎么醒了,别,别冲动……我只是看看姑娘是不是一切安好。”马大壮吓了一跳,一边说话,一边向上伸了伸脖子。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少废话,慢慢地退出去,敢耍花样,我就捅你个对穿。”封茗玥知道自己这时绝对不能软,若是不能一举将马大壮镇住,那倒霉的绝对会是她。
马大壮已经感到锥尖已经扎进了皮肉里,只得继续向上伸了伸脖子,嬉皮笑脸道:“姑娘别生气,小的这就退出去。”说罢,手脚并用,向车外退去。
待到他整个人都从车厢里出来落到地面上时,封茗玥也来到了车厢门口。
“慢慢转过去,上车,去找家客栈。敢耍花招,我就把这玩意全扎进你的脖子里。”
“不敢,不敢,都听姑娘的……你给我松手吧。”马大壮借着转身锥子尖离开自己脖子时,猛然向后仰头,然后用右手握住封茗玥握着锥子的手,使劲一推,就把她的手抵到在车厢之上。
随后抬起另一只手,对着她就想扇上一巴掌,“你个贱娘们,找死。”
封茗玥的手背被马大壮一推,狠狠地磕在车厢的棱角之上,剧痛让她不由自主地松了手,锥子也应声脱手。但眼看着马大壮的巴掌就要落下来,也顾不得去捡锥子,慌忙抬起另一只手护住自己的头。
可是,预想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反而听到嗖地一声破空声,紧接就是咄地一声闷响,以及马大壮杀猪似的嚎叫。
封茗玥抬头看去,只见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将在马大壮的整个手掌都钉在了车厢壁之上,匕首的尾部还在微微地颤动。
鲜血顺着车厢外侧流了下来。
随后一个寒冷得像是来自地狱的声音响起,“再敢乱叫,死。”
马大壮立刻没了声音,周围也随即陷入一片死寂。
此时,一片厚厚的乌云飘过来,把月亮遮得密不透风。封茗玥循声望去,只看到一片漆黑当中,一只猩红的兽眼正紧盯着自己。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在这种死一般的寂静下,封茗玥还是觉得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