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淇......”刚喊了个名字,一股风灌进了沈采薇的嗓子里,堵上了她的嘴巴,刚欲再开口时,门后一双女士长筒靴刺目地映入眼帘,在这双鞋边上摆着何枫淇的登山鞋,齐齐的四只,仿佛是某种标志。
这是一室一厅的房子,客厅里没有人,而房门紧闭着,在出其不意的瞬间,一个女人的欢愉声传出。
沈采薇颤动了一下,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随着她向房门走进,欢愉声越来越大,肆无忌惮的,像是挑衅,更像是宣战。
嬉笑,she
吟,床的咯吱声,物品落地声,还用猜么,她沈采薇没经历过男女之事,但她又不是个傻子。
她低下头,从发圈里跑出来的头发乱七八糟地垂着,一如她此刻乱七八糟的样子,颤抖而无力地拧上了房间的门把手。门缓缓地打开,昏暗的房间里,女人瞥见光亮,“哎呀”着躲进了被子里,皮肤极白,像狡黠的兔子似的一闪而过。
而她的丈夫何枫淇却端坐在床上,从容淡定地同她对视,他哪来的底气,沈采薇扭头即走,她虽然只是个实习律师,但也是律师,捉奸在床,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说的。
晚上十点,偏僻郊区的小区楼下,妖风阵阵。
何枫淇光着脚,急速地追了上来,一边走一边穿衣服,言语里透着理直气壮:“采薇,你听我解释,这是个误会!”
“误会?你当我瞎了吗?!”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今天同学聚会,喝多了,对不起,真的是喝多了!我错了!”
沈采薇的肩膀向下一沉,酒后乱性,狡辩胡扯,蹩脚到她都不想听的理由,但何枫淇捶胸顿足,悔恨不已,眼圈泛红的模样又让她的心软了一下,不过心软不代表原谅,她决定今晚住到好朋友殷洁家,也给这对狗男女彻底留下独处的空间。
“晚饭吃了吗?这个给你!”沈采薇气晕了,直接忽略了何枫淇说他同学聚会,那肯定吃过了,她执意将手中的两个红薯和一个蛋饼递过去,这本是为他们二人准备的晚饭,没办法,穷么。
何枫淇不肯伸手,沈采薇蛮横地去拉他的胳膊,其实硬塞给他有什么意义呢,只能唤起吃糠咽菜的酸楚罢了。
“吃不了这个是吗!不行我给你们叫外卖啊!想吃鲍鱼还是海参啊!”
说完,沈采薇将塑料袋掷到了何枫淇的额头上,转身走了,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她认识了十年的男人此刻是如此的陌生:“不要脸的东西!恶心!恶心!!!”
“采薇,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啊?”
“去死!”沈采薇狠狠跺了一脚,整条腿立即触了电般,同时甩出去的手打在了何枫淇的脸颊上,有力的,却是无心的,她永远只会无理由的惩罚自己,和他干一仗,做不出。
“采薇,别闹了,我们回家吧,好吗?”何枫淇央求道,半张脸辣到僵硬,他完全没料到她的反抗会这么激烈。
你跪下来喊我妈都没用!沈采薇心想着,浑身颤抖,咬碎了嘴唇,冲向十几分钟前刚离开的公交站台。
夜凉如冰,末班车却迟迟不来,路灯昏黄,半人高的野草面目狰狞,四周像是潜伏了无数只野兽。沈采薇蹲在地上,裹紧羽绒服,把头缩在围巾里,被透骨的寒冷和绝望携卷着。
天越冷,车越慢,难受到真快死了。
“沈律师,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你好,我等公交车。”沈采薇客气地回应,来人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沉思了半晌,哦,原来是罗洛澄,他是十五楼的会计事务所里的注册会计师,而她就职的律师事务所在十六楼,两人之前因为一起案件打过照面,但并没交情。
“我正好路过看到你了,天这么冷,要不......”他挠挠头,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车:“你去哪,要不我送你吧?”
他腼腆地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沈采薇不为所动,让他送等于欠个人情,人情怎么还,请喝一杯饮料也得十几块钱,而坐公交车只要两块钱。
“不用了,公交车快来了,你有事去忙吧。”
“那,那我等你上车了再走吧,你一个人不安全。”罗洛澄说到做到,学她蹲了下来,这像什么样子,沈采薇欲站起来,两只脚都麻了,差点一个踉跄摔到,幸好被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躺到了他的怀里。
气氛陡然变得怪怪的,沈采薇的手不知该往哪里放好,他的身材称不上魁梧,属于高瘦型,力气却格外大,把她托得稳稳的,她顿时尴尬到全身烫的如刚出炉的红薯。
“要不还是我送你吧。”罗洛澄又提议道,沈采薇慌慌张张地站稳,脑子一片空白,竟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头。
沈采薇坐到了副驾驶的后面,虽说不出这辆车的牌子,但很高档的样子,里面既暖和又舒适,她整个人绷在那,不甘心又不死心地朝车后看了一眼,何枫淇仍没追上来。还奢望什么呢,男人满世界找一个女人的甜宠场景,她沈采薇哪有福气碰到,而在摊上洒狗血的事上,往往运气爆棚。
因和罗洛澄不熟识,找不到可聊的,加上本身也不想讲话,便一直沉默着,倒是罗洛澄提了一嘴上次的案件,可沈采薇并不是主办人,一知半解的,这个话题即没能继续下去,而很快到了目的地。
好朋友殷洁独自住在商业区的一个公寓里,罗洛澄一直把车开到不能再往前开的地方,然后陪她下车步行,送到电梯口,见她上了电梯才罢休。沈采薇跟他道谢,他难为情似的,将插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又挠挠头,笑出虎牙:“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二十四小时待机的。”
沈采薇一时不知该回答“好的”,还是保持无言的客气,从来没有人对她如此贴心过,包括何枫淇,她生出难以名状的感动,也生出一种非笑似哭的表情。
“沈律师还存着我的手机号码吗?”他像是做确认似的问道。
沈采薇不记得了,但她点了点头,如果真的去打开通讯录做确认,倒显得矫情。
而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瞥见罗洛澄的手上戴了戒指,在中指上,闪亮的铂金色,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是莫名的羡慕,也是莫名的自悯。
此时已是半夜十二点多,殷洁哈欠连天地打开门,然后又上床睡了,她经常来,不必见外。沈采薇自己拿了毛巾和睡衣去洗澡,悲痛的情绪无处发泄,用沐浴球狠狠地搓沐浴露起的泡泡,敢情那泡泡跟长在了她皮肤上似的,扒也扒不下来,把皮都搓破了。
真够怂的,除了自虐,她能虐谁。
洗完后,轻手轻脚地躺到了殷洁身旁,本无睡意,加上怕吵醒殷洁,翻来覆去也要小心翼翼,心情愈发沉重难忍。
门铃响了,响了半天,殷洁仍睡得死死的,停了一会,再次响了,不开门不会罢休的那种。沈采薇推了推殷洁,殷洁嘟囔了一句:“烦死了,神经病吧”,转了个身继续睡了。
没有办法,沈采薇只得起身走向门口,毕竟夜深人静了,她心里很害怕,隔着门胆怯地问:“谁啊?”
“采薇,是你吗?我是妈妈呀。”
沈采薇听出是婆婆王瑛的声音,握住门把的手犹豫不决,找到这里来能干什么,无非给她儿子当说客吧,沈采薇才不想搭理她,要解释也应该何枫淇解释,她来算什么呢。
“采薇,请你开开门吧,妈有话跟你讲。”
伴随着苍老的声音,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沈采薇的心顿时软了,王瑛退休前在服装厂做夜班工人,常年日夜颠倒,身体很不好。
开了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王瑛泪流满面的脸,沈采薇微皱眉头,想喊一声妈,但喊不出来,只道:“你怎么找到这的?”
“你在这又没亲戚,就这么一个好朋友,枫淇跟我说你晚上不回去了,我想你还能去哪呢,只能来这了。”
之前王瑛母子到殷洁家接过沈采薇,没想到她居然记住这地了,王瑛的话一点没错,沈采薇在这座城市里无依无靠的,当初还不是为了何枫淇留下的,实话总让人悲伤,但王瑛看上去更悲伤:“我听枫淇说你俩吵架了,妈心里难受。”
“不是吵架,是他出轨了。”
“这,采薇,一家人说话别这么难听,你说你们大喜的日子,酒席还没办呢,这么闹下去不是让亲戚朋友看笑话么,要怎么收场啊。”
“你的意思是是我拎不清,是我不上道,是我的错了?”
“你消消火,妈不是这个意思,妈替枫淇给你赔礼道歉,行吗?是妈没把他管好,以后妈一定好好管教他,好吗......”
她没完没了地唠叨着,沈采薇越听越气,上下左右翻白眼,说来说去,何枫淇一点错也没有了,把他妈派过来,自己去落得个清静,还算个男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