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入这山的时候,他们一行人仔细勘察过那个洞里的陶俑石像,除了郗荣和白南的父亲,里面没有其他眼熟的人,也就是说,若是那阵重新启动,最起码他们三个不会被困于阵中,而属于郗荣的阵也早已被她破掉了,并不足以为惧,所以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困境,大概率不是这个东西。
延山的山顶被一圈一圈的乌云遮盖,成荡漾式从四周往山顶汇聚,周边的天色忽然暗了下来,郗荣的眼皮突突直跳,心头像这座山一样,笼罩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汇聚的乌云像是因某种阵法而搅动,在山体外壳崩裂的同时,那阵眼处落下了三道白光,在这细碎的灰尘之中显现出了三个人影。
这三人,最左边的人着金色铠甲,身形如松,龙眉凤目,一身的凛然正气,手里握着一把金色的长戟,肃杀之气毕现,白南见之,浑身一颤——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白川。
希尧与郗荣都认得出来,朱雀原本不认识,不过看他与白南眉宇间的七八分相似,再加上他此刻那张惊诧到苍白的脸,心里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而另两个人一人面如冠玉,身形修长,右手执一把长剑,微风吹的他宽大的袖子来回摆动,从轮廓看的出这是一个很瘦弱的青年皮囊,加之他那张苍白的脸,像是从地狱归来讨债的恶鬼,这个人郗荣从未见过,也忘记在那洞中是否见过他的石像,而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她倒是熟悉的很。
“旦古,你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如今四肢完整的站在那里,若不是想办法给自己接了义肢,那便是如今的他已经不是曾经活着的那个他了,他也像跟他一个时期的羽帝一样,与屹川签了血滴契约,况且妖界已经将他羁押,离欢营救未果,他不可能出现在此处。
“父亲,”白南上前,颤着喊了白川一声,“您还认得我吗?我是白南,是我!”
他激动的语无伦次,想要上前却被朱雀拦住,“当心,他身上的魔气很重。”
旦古与白川都未回复,等到尘埃散尽,四周开始清晰起来,众人才发现,他们三个人的瞳仁皆是黑色的!
这是绝对的纯黑色,像是没有月光漆黑的夜,郗荣在看清这一幕的同时,想到了一个人——江山槐宇,可是他原本便是这样的瞳色,而白川却不是。
白川的瞳仁是罕见的金褐色,这是只有修为达到登峰造极的玄鸟族人才会拥有的瞳色,白南虽然修为也是同龄中的翘楚,可要达到那样的境界怕是还要再修炼上数万年。
希尧低声道:“他们的阵法改动了,当心!”
他们原本为了之前的阵法做了准备,可这下看来怕是要用不上了。
郗荣看着这几个人与他们对立的站在一处,心中暗自感叹这血滴契约的威力,按照这般情况来算,屹川能复活的人何止成千上万,即便是他不在三界之中,依然可以利用这个契约来搅得天下大乱,若真的是这样,灵宿的牺牲想要达到的效果便折损了一大半。她心中感到一股由衷的愤恨,这些人,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就要牺牲掉整个三界,不顾生灵,不顾天道,野心勃勃,一心只想铸就一个属于他们的世界,可那样的世界是怎样的?那里便没有天道轮回,没有诡谲阴谋,没有欺骗与背叛了吗?
郗荣冷声道:“所以现在是怎么个意思,是我们挑你们,还是你们挑我们。”
北星轻笑一声,道:“别人随意,你留给我,我对你身上那把刀很感兴趣。”
郗荣将黑玄提了提,道:“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你这北斗七星阵的威力。”
说罢,她执刀上前,直奔着北星而去。
与此同时,她对面和身边的人也都先后动了,郗荣有些担心白南,要斗起来,他未必会输,可如今要面对的人是他曾经的亲生父亲,不管他现在有没有意识,白南都很难控制自己对他去下狠手。
光影交错的瞬间,二人已经接手数招,他们皆出手狠辣,招招致命,稍有不慎便可在这刹那分出胜负。
北星的刀十分沉重,以绝对的重量优势来压倒郗荣的黑玄,他并未因郗荣是个瘦弱的女子而对她掉以轻心,相反,越是接触,他便越被这个女子的修为以及精湛的刀法触动的心惊。
按理说她用的是一把单刃的窄刀,宽度与寻常的剑虽并无两样,但用法却有大的不同。可她现在所用的招式皆能看出剑式的影子,就像是一刀做两刃用,剑式一招拆成两招或者三招,挥一挥刀要在该转刀的时候转刀,该收刀的时候收刀,所以他看得出来她从前应该是习惯用剑的,可这刀拿在她的手上却丝毫未见违和,反而隐隐有种比剑意更凶狠更利落的感觉,他使得双刃剑,比起那把黑玄又沉又大,反而逐渐开始架不住这样的凌厉。
与守月打的时候,他能隐约感觉到是剑在前人在后,无息剑在某种时刻引到着守月的走向,可在郗荣手里的黑玄,完全是由她来主导,二者宛若一体,收放自如来去自如。
他以为自己手里那把沉重的剑原本是自己的优势,可如今看来,却因此成了被动的一方。
郗荣始终绷着脸。
她想杀他,杀了这一个一个再杀下一个,杀到最后谁都不敢再动这毁天灭地的心思为止。
直到这时,北星意识到若是不打破僵局,那他今日便很有可能会交代在这人手上,他瞳仁剧烈的一缩右手提着剑,左手捏了一个诀,冒着可能会被郗荣削下一块血肉的危险,硬生生转了个向——他手中的巨剑忽然闪了一下,郗荣与北星同时消失在这片视野之中。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人的战场上却各有得失。
白南伤的最惨,身上有好几处挂了彩。郗荣一开始就嘱咐过他,他也曾下定过决心,若他今日的对手之中真的有自己的父亲,那他便当他只是一块刀刻的石像,一个幻影,甚至心里滋生的心魔,只要说服自己,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便不会牵动自己的情绪。可当事情真的发生了,自己从小到大便敬畏的父亲真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又痛恨自己的懦弱手软,昔日种种回忆涌上心头,打着打着,即使是受伤,他也没觉得自己哪里痛,只是眼里不争气的热了起来。
朱雀离着他最近,看着他打的狼狈,几次想腾出手去帮他一把,或者与他换一换对手,可不是被旦古挡住去向,便是在白川与她交手数招后又将她视若无睹般的丢在一旁直冲白南而去——他想要的对手,只有白南。
于是她只能收回心思,尽快的解决掉眼前这个虫王,再腾出手去帮白南一把。
朱雀又一次退到白南身前,对他道:“你再坚持一会儿,我稍后便来帮你。”接着便朝旦古迎了过去。
旦古的虫子对旁人头疼,对她来讲却不足为惧,只是这数量太多了,与方才那会儿的相比,那些不过是冰山一角,旦古的身子稍有损毁,便会立即有寻尸虫从他身体里冒出来补上一块完整的血肉,甚至将他的皮肉烧掉一层,依然会有源源不断的虫子冒出来给他填补完整,打到最后朱雀都不免怀疑自己,难道是她的火气烧的不够旺?
白南艰难抵抗着白川的进攻,他是能感觉到白川对自己的杀意的,可是每当对上他那双已经不再是金褐色的双眸,他的心里总是会难过的连剑都拿不稳,刚下定的决心也跟着瞬间瓦解,他看着那双眼睛,咬着牙平复着情绪,颤声道:“父亲……您能感觉到我的对吗,您跟我说句话吧,哪怕就一句……”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一脸的热泪被他的动作从眼角甩到了白川的脸上,白川似是被那滴泪灼了一下,攻击的动作微微一顿,白南察觉到他的状态,也在这一停顿面对面的时刻察觉到了他脸颊上的泪珠,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狠了狠心,抬起左手抹了一把脸,而后一把握住他执剑的那只手,下一刻身体一僵——他努力的将自己的意识送到了这具魔气肆虐混乱不堪的身体里。
朱雀下意识想要阻止,已经晚了,她大喊道:“白南,你疯了!稍有不慎你便会陷在里面,甚至入魔,到时候你就出不来了!”
白南深知此举的各种风险,可是他还是入了。
郗荣的化身都残留自己的意识,那自己的父亲的也一定会有,只是被这些魔气压到了某个角落,只要找出来,他便可以再见父亲一面!
他一入到这具身体,便遭受到四面八方魔气的侵蚀,这些魔气正疯狂的往他的意识里钻,像是冰天雪地的寒气迫切的想要冻结他的血肉,一寸一寸的麻痹他,每往前进一寸,刺骨的寒冷便会愈加明显,白南不动声色,咬着牙在这一片漆黑的夜里寻找着他想要的那一点星火。
他有太多话想要对他说了,终于,他停了下来,用尽浑身的力气将这些话带到了这一片混乱的魔气里。
“大哥他犯了错,玄鸟族以后就要我来接手了,可是……您知道我的性格,不够心狠,优柔寡断到懦弱,所以今日,我注定赢不了您。”
他缓缓的跪在地上,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亮出来,如同孩童犯错后乞求惹来父母的疼爱一般,“我知道您能看见我,对我定也十分失望,我从前碰到任何麻烦和挫折,只要您拍一拍我的肩膀,我便会觉得什么都过得去,如今孩儿碰到难处了,您能不能也像从前那般,哪怕只是一句话,我也愿意……”
“愿意怎样,拿你这条小命来换吗……”
白南猛地抬头,白川就站在他的身前。
“父亲!”白南连滚带爬的上前两步一把抱住他,像小时候一般,鼻涕眼泪一股脑门的都往他身上抹,抱着他放声大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白川出现之后,这附近的魔气退了一步,白南没再受到那些魔气的侵蚀,身体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白南抱着他嚎了两声,哭的自己像是个没人要的孩子,白川的摇了摇头,无奈道:“这么多年过去,怎么长成这副性子了。”
白南听完,心想不能给自己多年未见的父亲留下这么个印象,便趴在他腿上缓了一缓,而后抬起袖子抹了把脸,郑重的朝他磕了个响头,又带着厚重的鼻音给他行了礼:“儿臣叩见父王。”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说过这话了,说完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的又要冒回来,赶紧咬牙强压回去了。
他忍住了还不忘埋怨:“您不是知道我从小就是这副懦弱不堪的模样,可您为何明知道大哥不适合继承王位,我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怎么不早点打算再给我添个王弟。”
白川闻言轻笑一声:“谁说你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了,难道是你母亲吗?”
“母亲她疼我还来不及,自然是我自己说的。”他不敢将这些年为了躲避王位而干的荒唐事跟自己的父亲说,他怕他待会儿砍自己的剑加了真情实意,到时候砍得更凶了他更躲不过去。
白川点点头,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道:“这些年怎么不见你在我坟头这么哭,你若是早跟我这么哭的话,说不定我这缕残魂于心不忍,还能早点飘出去看你一眼,如今也就不会被困在此处了。”
白南:“……”
白南埋怨道:“都这种时候了,您竟还说这话。”
白川见他情绪已经平复,立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他正色道:“白南,你要振作起来,此事麻烦的很,如果我猜的不错,将我困在这里的那人应当不止困了我自己,他能让我们这些残魂尚有一战之力,那便是将这天地死过的神魔再重新聚集起来为他所用,到时候天地必然会有更大的浩劫,今日我能出现在这里,便证明这浩劫离今日不远了。”
白南愣了愣,重重的点了点头。白川所说的这些,之前他们已经考量过,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白川交代完正事,又问:“阿银她,还好吗?”
阿银是白川对白南母亲的称呼,白南点了点头道:“还好,母亲她变了很多,玄鸟族如今都是她在管。”
白川点了点头,欣慰的笑了笑,“阿银她一向都很聪明,这个我从不担心。”
白南发现父亲的瞳色又恢复了从前的颜色,一切如他生前一样,白南心里堵住的那个口子刚刚稍微松动了一下,便听他用十分淡薄的语气对他道:“白南,杀了我。”
白南浑身一僵,默默低下头,沉默不语。
白川叹了口气,“为父英明一世,可不想死了还要粘上无辜者的血。”他沉重的声音压了下来,字字钉到白南心里,“难道你要这些魔物,顶着为父的皮囊,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再出去滥杀无辜,让为父令世人耻笑吗?”
他拉起白南手中的剑,看着白南又一次让热泪湿了脸,却迟迟的不肯抬起头来看他。他也并未催他,只是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耐心的等他做好决定。
四周的魔气又开始向此处聚拢,白川的元神逐渐淡了下去,白南感到那股寒气又一次朝自己袭来,可他已经顾不上做什么其他的反应。
若是错过这次,以白川的身手,白南知道,自己怕是难以取胜。
白川的元神已经淡成了一缕缥缈烟雾,好像下一刻就要被这魔气完全侵蚀。
他远比白南更了解他自己,从他很小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与老大不一样,他心性单纯,心地善良,如果做了玄鸟族王,定然是个贤王,可如果是在乱世,他这太善良的性子,也必定是个致命的弱点。他原想将朝纲整顿好,内忧外患解决好便可高枕无忧的将这些事全权交给他,可不曾想,神魔大战来的这样快,他留下了一地狼藉,将这些麻烦统统落到了阿银手里。
他回忆着往事,发现自己还有诸多遗憾来不及处理,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他感觉到胸膛那股灼热的刺痛,看着白南那个坚定的眼神像极了他那看似柔弱实则要强的母亲,这个方才还抱着他的腿哭的像个孩童般的儿子仿佛在这一刻瞬间长大,他知道,他从不会令他失望。
他只是善良,可不是懦弱。
他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别告诉阿银我回来过。”
朱雀将旦古困在她的离火里,将火烧到够脱他个几层皮的程度,赶忙过来查探白南的情况,谁知她刚一靠近,便见白南一动,提剑刺向了白川的胸膛,再一睁眼,她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
白川的身体倒下,身上的颜色褪去,瞬间变成一个没有生气的石像,倒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朱雀心中一紧,以为他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连忙要给他施一个驱魔咒语,谁知他看着那倒下的石像,愣了半晌,随后轻轻的笑了一声,“还好现在不像了。”
朱雀见他这样一笑,仿佛以前的白南又回来了……他说什么不像?
她看了看底下的石像,瞬间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这石像倒下之后,与他父亲不像吧。
白南见她看着自己愣在那里,心知自己的狼狈,却满不在意的抹了把脸,而后道:“朱雀上神,我来帮你。”
朱雀见他身上挂了彩,想他方才损耗必然不小,道:“不必了,不过是一只虫王,我们鸟族的一只鸟就能收拾了,犯不着两个人,看你这样,还是先去一边歇着吧。”
白南用剑背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小爷我今天还没活动开筋骨呢,正好拿这只虫子开开刀,不然朱雀上神你让开,我自己来?”
朱雀一开始还担心方才的事对他刺激过大,他要消沉一段时间,没想到状态竟比之前更好了,“你……见到你父亲了?”
白南顿了片刻,道:“见到了,他跟我说他是被困到那处的,那只是他天地间最后一缕残魂,恐怕别的人也是,而你眼前这个之所以这么难对付,应该是因为他跟他们有所不同,他是与魔族签订了血滴之约,所以魂魄完整,再加上魔气入体,修为暴涨。”
朱雀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个我听灵帝讲过,不过再怎么强的修为,这虫子也不该这么源源不断的在他身体里被生出来,定是有什么遗漏之处我还没发现。”
白南抬头看了看旁边看上去有些支离破碎的山体,道:“或许答案,就在这座山里。”
朱雀看了看身后,旦古的身体里还在源源不断的冒出寻尸虫为他修补身体,速度已经快要与她烧毁虫子的速度一致了,朱雀骂道:“这些臭虫,怪不得繁衍数千年还不能灭,我去那山里看看,你帮我盯着点。”
白南一把将她拉住,“你留在此处,我去看看。”
朱雀垂眸看了一眼他拉着自己小臂的手,白皙瘦长的手背上还带着方才打斗留下的伤口,鲜明的对比使得那伤看上去有些狰狞,白南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将手撤了回去,朱雀道:“你这细皮嫩肉还带点血的,进去那些虫子不得活剥了你,还是我去吧。”
白南无奈退了一步,拦住她道:“要去一起去,不然就都留下。”
“你们去吧,我在这里替你们看着,”守宸从不远处冒出头来缓缓道,“反正别的忙我也帮不上,这点小事还是可以代劳的。”
朱雀想了想,道:“也好。”
她将旦古身上又加固了一层封印,然后将一个手掌般大小的葫芦递给守宸道:“这里面装的是我的离火,这火对我们神仙无碍,对于邪物却很厉害,你先控着这里的火候,若是看着他能挣扎出来了,便再给他加一层,我们尽快回来。”
白南往四周看了看,发觉除了倒在地下不知死活的舞风并没有其他人。他方才没腾出空去观察其他人的状况,便问:“他们两个人呢?”
守宸道:“阿荣跟那个提着巨剑的一起不见了,不过据我观察,那个北星不是阿荣的对手,至于希尧……我看希尧的表情,那人他好像是认识,白川冲你来我不意外,可那个瘦弱的书生,好像一开始就是奔着希尧来的,他们站了一会儿,人便一起不见了。”
守宸琢磨了琢磨,道:“说来这个希尧的身世,我只知道他是被郗蓁蓁从外面捡回来的,却不知他从前的身份,他也从未对外说过,难不成那人跟他的过去有关?”
朱雀道:“现如今也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我们尽快解决这边的麻烦,完了再过去一起帮他们。”
白南点了点头,刚要走便被守宸一把拽住,“不是说这寻尸虫嗜血吗,这天下最好的药宫宫主就在此处,怎好叫你挂着彩从我跟前出去。”
说完他给白南往身上的几处伤口上都涂了些白色的乳膏,疼的白南龇牙咧嘴,叫道:“你这什么药啊,你不会是想趁机谋杀我吧!”
守宸拍了他一巴掌,道:“想成为我手底下第一个药下亡魂,你小子想的美!”
白南忍了一会儿,结果等他都涂完,身上的伤口竟陆续愈合了,他对这药的功能喜出望外,忙给自己身上这件花花绿绿的衣裳清理了一下,还不忘将他手上的药也夺过来,道:“这我带上,以防万一。”
守宸倒也大方,没跟他计较,只嘱咐道:“万事小心,等你们回来。”
白南朝他拱了拱手,看了看地上的舞风有些不放心,便想上前查探她是死是活,没想到却被一层结界挡在了外面。
“好啊,看来是还活着。”白南道。
接着他又给守宸结结实实的套了两层结界,这才放心的跟朱雀入山了。
守宸看着他俩离去的方向,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们这一群小辈虽都爱玩闹,扛起担子的年纪也比他们那时候小的多,可这心思却都细如发丝,照顾起长辈来也是毫不含糊。
这么想来,他的守月也是很会照顾人的孩子,这几日带他见了不少草药,这孩子虽心智不全,但学的很快,他若早些知道带儿子是件如此有趣的事情,便不会将心思都花在旁的地方了。
是以,他老人家打算以后修身养性,将守月培养成下一代祥云宫的宫主,若是他那一魄始终找不回,那便给他找个精明的妻子,两个人一起管理祥云宫的大小事宜……这么想来,郗遐那孩子便是不错,趁着年纪还小,连着一起培养了,到时候他功成身退,便可高枕无忧的四处逍遥游历四方了,他想着这些,唇角便止不住的上扬,心道他这算盘打的可谓是妙极了,只是不知道灵帝他老人家舍不舍得,不舍得的话就让郗荣去吹一吹枕边风,毕竟自己这个儿子虽心智不全,可长得这般好,聪明伶俐又单纯,灵帝应该也是可以接受的。
他见旦古那边的重塑速度已经与离火燃烧的速度几乎一致了,便开了那葫芦,将那边的火候再添一把,对于这样惨烈的刑罚,旦古倒是一声没坑,只有离火燃烧与那尸虫噼里啪啦焚烧的声音,这里四处弥漫着烧焦的气味,地下的灰烬也已经铺了好几层,他回想起之前看到郗荣在黑虎山那回的伤势,那张长得极好的小脸险些就要毁在那了,他用了最好的药,配合着容华才让她的皮肉重新长了回来,这期间的痛苦可想而知。
守宸喃喃道:“难怪当时阿荣伤的这么重,这虫子,实在是可怖。”
一只虫碾死了便可,若是成千上万只呢?
“呵呵,可怖?你可知,有一种毒,能让人在三天之内在清醒的意识中从皮肉脱落,最后化成一滩血水。”舞风颤颤巍巍从地上支了起来,轻笑一声,“而这么恶毒的毒药,又是谁将它治成的呢?”
守宸的动作为之一震,他缓缓回头看了看费力将自己移到身后石块上的少女一眼,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及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