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时候的洪荒,大家都是靠根脚或本体修炼得道的。根脚好的,天生就是大能,就是大罗金仙,就是准圣。根脚不好的,那也天生浸染在这灵气喷薄的氛围里,受多了熏陶,最低也能混个巫啊、妖啊,或者地仙的境界。
没人去费劲巴拉地研究什么修炼之术。大伙都是靠天赋。
可是现在,到了穆乔这里,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天赋很好,乃是天地间第一个人类。沾了第一,就已经是极其珍贵的道体了,何况又是女娲亲手所造,颇有功德,本该立地飞升——可问题在于,有一道无形的外力压制住了他的天赋,使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这肉体凡胎。
女娲所造的肉体既成就了穆乔珍贵的道体,又成了他飞升的桎梏。这恐怕是女娲自己都未曾想到的。
那么,既然天赋被压制住,就没有其他的办法来修炼得道吗?
——在这以前,从来无人想过这个问题。所有修道者拼的就是根脚、背景、天赋。但是现在,鸿钧第一个对这约定俗成的观念产生了质疑。
他甚至开始觉得这观念有点可笑。
鸿钧决定在照看穆乔的同时,要将洪荒这数万年来的所有生灵修道的历程抽丝剥茧,必定要找出天赋之外的因素,从而克天道,逆天行。
所谓天赋,不外乎天道之所赋也。
他一面打坐悟道,一面又以神识遍扫洪荒诸灵,驰骋天地四方八万里。但本体却坐在莲座上双目微阖,稳若泰山。
这副模样看在穆乔的眼里却是神圣肃穆得紧。
他趴在被先天葫芦藤轻轻摇晃的造化玉窝里,目露崇拜地看着鸿钧,赞叹了一会儿,转念就想到自己,羞愧欲死。
他可是立志渡劫飞升的优秀少年啊!怎么能连个炼气都炼不了呢,尤其是在抱了道祖大腿的情况下!
不行,要振作。
穆乔搬了搬自己打坐打得有点酸痛的腿肚子,给两条腿上下换了换位置。可惜这小胳膊小腿实在太短太肉,他一个没搬动,两只小肉脚打架了,“哐当”一声,整个人摔了个底朝天。
穆乔:……
羞耻、太羞耻了。
鸿钧似察觉到这动静,他微闭的眼眸张开,往这边瞟了一眼。
穆乔连忙摆手:道祖,没事,没事,您继续!
鸿钧又阖上了双眸。
穆乔舒了口气,他颇为郁闷地看着自己的短胳膊短腿。这身体不给力啊,连打个坐都会摔。
穆乔琢磨着,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肉体年龄只有6岁的缘故,才会炼气失败?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上一世的自己是从十一岁才开始修炼的,而在修炼之前,他身体已经抽长得很像一个秀气的小少年了,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是个肉乎乎的小豆丁。
大概,这身体素质太虚,也会妨碍自己炼气筑基?
穆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那哪里是手哦,分明是埋在衣袖下的一个肉包子,白白胖胖的,手背连着指头的关节处还有一个个小深坑,一二三四五,正好五个!
就这样两只肉包子手,还想开山辟石、御剑持戈??
怕不是想太多哦。
穆乔认认真真地思索了半晌,觉得自己还是先把体能练起来。他努力回想了上一世自己看过的所有炼体之术,终于想到了一篇最基础的,忙要练起来。
还好,虽然身体和思维他都有幼稚化的倾向,但是记忆还像从前那样好,过目不忘的!
穆乔不再纠结于元神炼气之法,而是默念起了炼体之诀。这一变化也被鸿钧捕捉,他眸光微抬,有了思索。
所谓炼体,就是要专注于肉体淬炼之术。对于那些元神、精气弱者,炼体能够让他们身体素质先上一步,在旁人能够凝气聚神,从而结丹出窍的时候,他们也能够在肉体力量上有一搏之力。
以往穆乔虽然博览群书,但是因其于修炼元神上天赋甚高,所以很少修炼炼体之术。这下亲自尝试了,才知道原来炼体要比炼气难得多!
稍一动念,就犹如置身于水深火热之地,让身体发肤每一处肌理都慢慢承受着一种缓缓撕扯的张力。而一张一舒这一完整的回合下来,便让人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穆乔只做了五个来回,就觉得他的小胖胳膊快要累死了!沉甸甸的,直把他往床上拽!
真的,不是他要躺床上,是这双胳膊这双腿要躺!
穆乔快被自己气晕。
他强忍着自己对那床“席梦思”的渴望,狠狠心一扭头,索性攀着那造化玉窝的边沿站起身来。
他要离开这充满诱惑力的小窝!他要找一个艰苦的能够锻炼意志的环境!
穆乔咬咬牙,两只小肉手死死扯着先天葫芦藤,往地下看了一眼。
呃……穆乔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好高,大概有十来丈那么高……原来,他之前就是在这么高的地方荡秋千来着?
他突然有点腿软。这么个高度,得有一座小悬崖那么高了。尤其在紫霄宫这种仙气缭绕的地方,向下眺望着,竟还有点在仙山云海观望的感觉。
若是以前他元婴期的修为还在的话,这高度根本是小菜一碟,可是现在,跳下去得把脑壳摔裂了吧……
穆乔摸了摸自己的脑壳。
不能怂,怂了的话还跟豆丁有什么区别?
穆乔心一横,他双手紧紧地把先天葫芦藤抱在怀里,两只小短腿一蹬,也攀了上来,而后闭着眼,摸索着,借由葫芦藤向下攀爬而去。
葫芦藤颇有灵性地延伸着自己的枝蔓,伸出一个枝丫来托着穆乔的小屁屁。
安全抵达。
这猛一下到了地上,穆乔才豁然觉得这紫霄宫是真的高大啊。平时都是被鸿钧托在半空中来来去去的,好歹也算站在巨人的手心里,借了个光。眼下他自己实实在在地踩在了地板上,才顿时生出一种“自己真的好渺小啊”的感慨。
穆乔就觉得,大概他坐到道祖身边去,会近朱者赤修炼得更专注些?
他撩起自己那有些过长的道袍,把它别到腰间,把宽大的袖子卷起来,一抬腿,往鸿钧那巨大的莲花宝座跑过去。
鸿钧一缕停在穆乔身上的神识,就隐隐看到一个白藕似的小人儿蹬蹬蹬地跑了过来,跑得还挺快。结果不知是跑得太急,还是地太滑,眼看着到了跟前,脚一顿,差点扑了个踉跄。
鸿钧的这抹神识无奈地轻轻一笑。
一朵淡红色的云朵就托住了穆乔,而后,那抹云朵竟变化成为一架柔软的云梯,从地面上架起,一直搭在了莲座上。
哦豁。穆乔脸上一亮,这就方便多了嘛。他脚踏上去,一步一步登得特别舒心,倒没发现这云梯的每一层高差刚好适应了他的步长,所以踏上去一点都不觉得吃力。
这在穆乔看来密密麻麻的楼梯一直爬了好一阵儿,终于到顶了。他揉了揉有点酸痛的不争气的大腿,正欲伸个拦腰,两脚一空,发现又被一张大手托了起来。
鸿钧收回了神驰于外的神识,垂眸看他,叹气道:“怎么了,跑过来做什么?”
他拇指捏住穆乔有些不老实、在空中乱扑腾的小短腿,干脆把他放在了膝盖上。
膝盖是圆的,不像手掌那般平整。穆乔连忙趴在那儿,双手老老实实地扯住鸿钧的道袍,一动不敢动了,乖得像个地瓜,圆圆胖胖的。
“道祖,我想和您一起修炼。”穆·地瓜·乔费力地仰起脖子,说。就像个乖学生一样。
这……没有一个老师能拒绝一个乖学生,道祖也不能。
鸿钧默然。他看了看被穆乔扑腾得乱七八糟的造化玉窝,也觉得,那似乎的确不是一个适宜的修炼场所。
窝,是用来睡觉休息的。他家小豆丁理应再有一个专门的道场才是。
鸿钧一抬袖,一张与他的莲座外观一模一样,但同比例缩小一百倍的小莲台被放在了他的莲座边边上。
只有莲台似乎不够。鸿钧略一思索,又动了动意念,几样崭新的、在洪荒之中从未出现过的法器诞生了。
按照后世的叫法,那分别是小桌子、小椅子、小茶几、小卧榻、小置物架,它们极其袖珍地摆在那小莲台上,尺寸大小连鸿钧的一节手指头都不到,可就把这小道场布置起来了。
这还不完美,鸿钧心念一转,那人参果、野蟠桃全被同比例缩小了百倍,装盘放在了小茶几上,而那鸿蒙紫气球和紫金葫芦等等法宝则被零星地摆在了置物架上。
不过,这法宝还是有点少。鸿钧视线在紫霄宫内搜寻一番,抬手将龙凤琴、阴阳炉,还有红绣球、宝莲灯悉皆放进了现在属于穆乔的小架子上。
这下好了,紫的、白的、褐的、红的、橙的,球形的、方形的、长的、短的装饰物都有了,这道场花哨得一哔!
穆乔兴奋得一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