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用。
挽救不了了。
一幅人物画,最重要的便是人的容貌。
而她手中的一滴墨滴落而下,凑巧滴落到仙子的脸上,毁了她的容貌,也毁了整幅画。
无论画作的其他地方,多么好,有了这一个致命的错误,一切都完了。
她输了。
彻底输了。
输给了一个没上过几天学堂的农家女。
据说,她曾经还是个痴傻女。
那她算什么?
以往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她根本什么也不是。
怪不得,胡公子会喜欢她。
怪不得,那么多人会站在她的一侧。
不得不承认,她是比她优秀很多。
心灰意冷的任媛儿,双手扯着画作的一角,手上一用劲,便要撕……
谁知斜刺里一只手压在她的手上,“你这幅画,画得很不错。”
是夏芊芊,她按住她的手,不让她撕画。
“你没看到,她的容貌毁了吗?”
任媛儿的一股怒气正愁无处发泄,一把打开她的手,呵斥道:“你是准备看我出丑,好,很好,你已经看到了。”
任媛儿委屈的泪在眼眶中打转转,“我的画毁了,不用说,我是最后一名,该受的罚,我会受,用不着你在这里嘲讽揶揄我。”
被一顿喝斥,夏芊芊没有怒,神色如常,转头询问道:“朱先生,我有一个问题请教?”
“你说?”朱子荣还沉浸在她刚才展露绘画技术的惊艳中,对夏芊芊的态度,越发和蔼和亲。
“这幅画是任媛儿所绘制,若是我在局部添上两笔,那么这幅画还算她所画吗?”
这个问题有些拗口。
可朱子荣不假思索回答道:“既然大部分是她所画,你添上几笔,亦然可算她的画作。”
“那行!”夏芊芊说话间,执起桌上的毛笔,在砚台上抹了抹,落笔便要画。
任媛儿一脸震惊,“你要作甚?”
“既然是《嫦娥奔月图》,哪里有画不好便撕掉的道理?”
说话间,她的笔落到画作上那一团黑影上,轻轻一涂,晕染开来,随即又轻点几下……
学堂中,诸多学子均顾不上自己的画作,纷纷扭过头来,观望着。
只见少女的笔尖在那团浓墨上推开,勾勒出浅浅脸型……
众人屏气凝神间,她又重新换上一支笔,轻点朱砂,笔尖在那团晕染的墨汁上再次晕染开来。
奇迹在那一刻发生了。
原本一团墨汁的仙女面部轮廓,忽然面部线条若隐若现,随即一抹淡淡的粉色面巾从她的耳垂部滑过,遮掩住了她下半张脸。
而粉色的面巾上方,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灼灼地望着众人。
怎么评价这幅画呢?
如果说,夏芊芊那副仙女画,精致绝色的五官令人叹服不已。
那么这幅画,神秘面巾遮盖了她的倾世容颜,可画龙点睛的一双眼,却令人对面巾下的容颜多了一份期盼与向往。
两幅画,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神韵,其中滋味,令人无法一一阐述分明。
朱子荣望着桌面上的这幅画,已然失去了基本的语言表达能力,口中直嚷嚷着一个字,“妙,妙!简直是太妙了。”
任媛儿根本没有想过,一副被她放弃的画作,经过夏芊芊的一双巧手,又起死回生,赋予它全新的生命。
此时,她心中虽憋屈,可也不得不承认。
在丹青绘画上,她是自愧不如。
朱子荣激动不已,不由询问道:“夏学子,你的绘画技术不同,你可以向大家讲一讲,你是如何做到的?”
夏芊芊莞尔一笑,将手中的画笔一放,大大方方道:“实不相瞒,我自小跟着爹学习医术,每认识一种草药,便会将它画下来,以便日后采摘时辨别。所以,我很小便开始画草。”
“我画不同的草,根茎叶之类的东西,有些很类似,为了寻找出不同,所以需要特别仔细地观察,容不得一点疏忽。”
“经年累月之下,那些花花草草,我只要扫一眼,便能辨识。”
“画了草药,我又发现许多昆虫可入药,比如蜈蚣,土鳖,蚯蚓……于是我又满山遍野找虫子,画虫子。”
“这些画完了,又轮到病症了。一个人得了不同的病症,会有不同的表现,即便是一个简单的头痛,每个人的表现也不一样。”
“于是我便开始绘制人们的病态面容,经年累月,我对人物的绘画便又有更深一层的理解。”
“你们看一个人,观察的是她的五官,我看过去,观察的却是她的面容状态,因此独这一点上,我才略胜你们一点。”
一点?
这哪里是一点啊!
经过夏芊芊一番解释,诸多学子一时羞愧难当。
她们自以为,夏芊芊刚进学堂,胸无点墨。
其实,她在家中所学的那些,远远超过她们的认知。
她们所学习的绘画,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点点皮毛而已。
“铛铛铛!”
正当众人陷入深思之中,院外的大钟敲响,下课了。
一些学子双肩一松,瘫坐在凳子上,懊恼十足。
她们比不过夏芊芊,任媛儿的画作毁了,却经夏芊芊一双妙手,起死回生,这下子,那惩罚怕是要落在她们其中哪一个人的身上。
打扫学堂一个月,这个惩罚对于这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来说,着实太苛刻了。
夏芊芊明白众人的心思,沉吟一下,提议道:“朱先生,有一事我想与您商讨一二。”
朱子荣一愣,“你说!”
别客气,单凭你画出这幅画,你说啥就是啥,我绝对不反对。
夏芊芊的目光扫过在场的诸多学子,朗声道:“我觉得,绘画这件事,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它是需要经过长年累月的练习,才会一点点精进。”
“而且,每个人的天赋不一样,领悟不一样,所以水平定是有差异的。”
“单凭一节课的时间,让学子们去学习,另外一堂课让诸人去临摹绘画,又定下惩处的条例,我想大家在绘画时,所考虑的事情皆不是如何全身心地去投入绘画。”
“他们恐怕心中更多的是攀比之心。”
她摇摇头,“绘画,是养人心性之事。越是浮躁,越是画不好。朱先生,我认为此举有些欠妥。”
她所言极是。
朱子荣心悦诚服,也顾不得面子,“那你觉得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