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的孩子尚且在襁褓之中,可她那双灵动的眼,是这么多年来,她午夜梦回间,唯一对她的思念。
十八年过去了。
如果她的孩子还活着,大概也长怎么大了。
也会是如此亭亭玉立的姑娘家。
她生在桃红盛开的三月,她却没有福气活到桃花盛开的第二季。
“仙儿!”习雅兰望着眼前的人儿,忽然心口一阵绞痛。
她踉跄地退后,一手紧拽住胸前的衣物,双腿一软,缓缓地往后倒去。
夏芊芊眼疾手快,搀扶住她,两人双双倒在地上。
“夫人!”夏芊芊轻声呼唤。
“我……”习雅兰心痛如绞,张开嘴想说话,眼角的泪却不经意滚落而下。
夏芊芊伸手搭脉,稍停片刻。
这位夫人年纪轻轻,竟然突发急性心梗。
来不及多想,她轻按如意镯开关,掌心中多出一瓶消心痛。
打开瓶盖,倒出两枚药片,她从容解释道:“夫人,您有心梗之症,快,将这药片含在舌头下。”
习雅兰先要拒绝,却耐不住她殷切的目光,缓缓张嘴,一抹苦涩的味道瞬间在舌头下扩散开来。
夏芊芊没有搬动她,让她的头枕在她的腿上,暖言道:“夫人,适才我给你号脉,您思虑过多,经年长久,才会突发心梗之症。”
随着口中药物的扩散,心前区的痛意一点点消散。
习雅兰提起一口气,缓声道:“我这是老毛病了。”
她的语气,分明缓和了几分。
“夫人住在何处,我送你回去歇着吧!”夏芊芊一手依旧搭在她的脉上,查探她的心率是否恢复正常。
“我就住在这里,右前方有间厢房。”
“我扶着您,您能起身吗?”
“可以!”
夏芊芊搀扶起夫人,沿着她指定的小径往前走。
果不其然,桃花树林间藏着一处院落。
推开房门,屋内床榻桌椅,一应俱全。
每个家具都泛着红木的奢华色泽,让人不禁咋舌。
夏芊芊将她扶到床榻前,安置她躺好,又去桌上倒了一杯水,递上前,“夫人,喝口水吧!”
习雅兰望着眼前的人儿,接过杯子,喝一口水,缓缓开口道:“你多大了?”
“我今年十八岁。”
十八岁的女孩子,原来长这样啊!
习雅兰神色恍惚,“你会医术?”
“嗯,小时候与爹爹学了一些医术。”
“为何到这个岁数,又想来念书?”京师中的贵女,一般十岁左右都会定亲,一旦及笄,便都嫁人了。
十八岁来上学,与十岁出头的孩子,她倒是很独特。
夏芊芊憨憨一笑,“古人言,活到老学到老,长大后,我发觉书到用时方恨少,所以才又入学,想跟先生多学点东西。”
这个孩子,倒是个好学的。
她问什么,夏芊芊便如实回答什么。
不知为何,习雅兰对这孩子,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或许是,那日集市上,她从她的手中得到的那枚梳子,印着形似女儿的印记吧。
今日,她又误打误撞进了念仙院,还出手救了她。
习雅兰望着她的眸光,便又柔和了几分。
夏芊芊被盯着不好意思,“夫人,您一个人住吗?需不需要我出去给你唤人陪着。”
“不用,容嬷嬷一会便来。”
“哦!”夏芊芊拘束地搓一搓手,“那我先走了。”
“孩子”,她刚转身走到门口,身后人出声呼唤,“白日里,你若有空,可以来找我聊聊天吗?”
夏芊芊神色微诧,可一想起桃树下的那个小小的坟墓儿,又改口道:“好。夫人喜欢吃甜食吗?”
“我喜欢!”
“明日,我做了好吃的,带给你。”
“嗯!”
夏芊芊出去,转身关上门,疾步往外而去。
粉色的身影从念仙院出来,一路沿着小径,又回到了前院。
墙角处,有人小声嘀咕道:“看清楚了吗?”
“是夏芊芊,她从禁地跑出来了。”
“快去告知朱先生。”
“走!”
夏芊芊从后院出来,也没寻到墨鱼,还跑到一个奇怪的地方,遇到奇怪的人。
念仙学院,怎会单独辟出一块地方,让一个妇人住,还允许一个坟墓的存在。
听闻,院长是个老头,那人莫非是院长的夫人,他们的孩子不幸夭折了。
无数狗血剧的戏路在夏芊芊的脑子过一遍,绕得她一团乱麻,也没想明白。
午膳,她还是去约元宝,与他坐在桃树下的石桌前吃了。
今日下午,没有课,完全的自由大课堂。
一群女弟子们聚在一起,看书的看书,绘画的绘画,更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院中的八卦。
女人无论多小,八卦的重点,都离不开男人的话题。
而在这群小不点眼中,才华出众的墨先生,自然是他们话题的焦点。
翻来覆去,不过在谈论他有无婚嫁,可有心仪之人,将来谁能得了他的心。
谈了很久,她们又提到话本子《新白娘子传奇》。
不少人扼腕,白娘子在西湖初识许仙,又在西湖上偶遇坐船,到底下一步是什么。
一些人开始心急,那位写书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写出下文。
一些人也啧啧称叹,若是下文还要写得那么动人心弦,那位写书者必定是头悬梁锥刺股,哪里能那么容易就写成的。
经她们这么一聊,夏芊芊才发觉,她最近忙着上学的事情,有一段时间没去聚旺楼了。
当初与乔掌柜约定时,只给了《西游记》的全本手稿,而《新白娘子传奇》的手稿,只给了最初的几稿。
既然这么受欢迎,那么她便可以继续写下去了。
夏芊芊在桌面上摊开纸,执笔,开始写下文。
课堂中的学子与她并不相识,众人见她执笔写字,也无人上前查看,待到午后放学时,她正好写了五大张。
手腕酸疼得厉害。
夏芊芊放下笔,将纸张整理好,放入背篓中,背起,到花字班寻元宝。
两人刚出学院大门,往外行了一段距离,迎面碰上了胡棠。
两日未见,他神色憔悴了几分,望着他的眼,透出几分失神。
元宝认出了他,唤一声,“胡哥哥。”
胡棠走过来,一双受伤的眼望着夏芊芊,压低声音道:“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