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状况,张慧敏已经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了。
巴黎,十四街区。站在学院大门外的张慧敏看着眼前手捧玫瑰的男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一次,又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婉拒面前这位已经单膝跪地的追求者呢?
学院放学的小高峰人流此刻也开始缓慢停止,多少张面孔不约而同在此驻足,他们期待着校花面对这一次告白的反应。
“别这样,这位同学,我......”张慧敏掠着耳边的头发,一边努力回想着这位同学的名字。
依然单膝跪地的男生仰脸看着她,目不转睛,以无比痴情的口吻柔声说道:“慧敏学姐,我爱你!”
除了无可奈何的笑笑,张慧敏还能说什么呢?她抬头扫视一眼围观的人群,她似乎看见了李倾城的身影。
是他,他也正在朝这边远远看着,站在人群外的路口。
不过,转瞬便又离开了。只留下一个背着双肩包的背影渐渐走远。
慧敏看着眼前的男生,人群中骚动的声音开始渐渐整齐地低呼助威:
“慧敏学姐,答应他!”
“慧敏,答应他!”
张慧敏被眼前的一幕弄得苦笑连连,待到人群渐渐安静一些后,她走过男生跟前:
“真的抱歉,我有爱的人了,而且,他也很爱我。”
在拒绝过别人数十次后,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如铁石心肠一般。
慧敏不再去看那男生的面孔,不可避免,她又一次伤害了一个浪漫男孩的心,但愿他还是不要太脆弱的好。
“花儿很漂亮。”她俯身抽取一支玫瑰,同时送上一个满含歉意的微笑,“真的不好意思,我该走了。”
“慧敏!我的心,我的爱,此生此世,只属于你一个。”
慧敏看着被围观者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面露焦急,她轻轻踮起脚尖朝着人群不远处的街口眺望。
李倾城还没有走远,身后人群中同学的呼声拥在他的耳边。当然,还有那金发男生的大声告白:
“我虽不及他富有,但是那只会成为我更加爱你的理由。”
“慧敏学姐,你的优雅,你的圣洁,我爱你的一举一动,你的每一次回眸转身,都叫我销魂到夜不能寐。”
"慧敏,我爱你!答应我,我将用自己生命中的每分每秒珍惜,一点一滴将你呵护!”
李连城继续走着,他面无表情。那男孩儿的话说得有够诚挚,是啊!像她这样这样的女孩子,谁能不爱呢?
虽然觉得高调告白这种事有些幼稚,可他大声呼喊出的告白,又如何不是李连城的心声。于是对那大胆告白的男生,他又生出几分钦佩。
不知不觉已经走出半个街区,身后不远处,一辆红色的捷豹朝着连城缓缓靠了过来。
车窗玻璃缓缓降下,张慧敏探出头来:“嗨连城!”
连城回神去看时,才认出慧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回以一个微笑,然后开口说了声嗨。
”世间万事,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其实他们忘了说,还有顺风车!上车呀,我的李大教练!”慧敏说着已经推开了副驾驶室的车门。
李连城犹豫片刻后还是上车了。
“而你却辜负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告白?就在刚才。”
张慧敏无奈地笑笑,挑了挑眉梢又扭脸看了连城一眼:“哎呀!你少来啦!”
“你还好意思说,也不说过去帮我解个围什么的。”
李连城笑笑,然后继续打趣儿:“早知道当校花这么辛苦,当初就不私下凡间了对不对?”
“哈哈哈哈哈!”两人笑了一会儿,张慧敏揉揉眼角,嗔怪地看了连城一眼。继而言归正传地说:“我是不会辜负文浩的,你也知道。”
李连城沉默的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个欣慰的面具。
“所以,这一次你又是怎么婉拒人家的?你的第......76位追求者。”
“嗯......还能怎么说呢?”张慧敏目视前方若有所思的嘟着嘴唇。
“我说,不是所有好感都可以发展为爱情。虽然如此,但是我们还依然是好校友,好同学呀!”
半晌没有听到连城回应,她扭头去看他的反应。
连城静静地看着窗外沉思,脑子里还在咀嚼着她刚才那句“不是所有好感都适合发展为爱情”的高见。
“友谊也同样重要,对吧连城?”张慧敏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就像我们两个,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连城回过神来,喃喃地附和:“是啊,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窗外,一个公益广告牌从他眼前缓缓飘过,海报上的哈士奇对驶过车辆里的人吐着舌头。
张慧敏没有注意到那块出现得不合时宜的广告牌,但是沉默依旧在车内持续了一阵子。
“你要去武馆吗?”慧敏问,“还是先回家?”
李连城游离的思绪再次被拉回,他正支支吾吾的想着自己放学后的日程安排,但是抬头看见慧敏的刹那,他读懂了那问题背后的潜台词。
“我刚好得去趟超市,把我放前边路口就好了。”他尽量装出轻松的样子,“我们的张大小姐,又有约会吧!?”
张慧敏佯装生气地白了他一眼,但是嘟起的嘴转瞬又不禁笑出甜蜜的样子,那是热恋中的少女特有的笑。
车子在沃尔玛旁边的便道上停靠,连城拿起背包下车。
“谢谢,回见。”
他没能等到她的一声再见,因为此刻慧敏的手机那头,传来了爱情的呼唤。
连城识趣儿地走上便道默默离开,朝着武馆街的方向走去。
独自一人走在巴黎街头,连城有些怅然若失。这感觉时常袭上他的心头,尤其是每天那个被他称之为“脆弱时刻”来临的时候。
这习惯大概是在他初到巴黎不久患上的,类似于某种心理障碍。那时候,勤工俭学的他每天都要在傍晚时分赶到一家中餐馆打工。夕阳西斜,他奋力骑着单车在偌大的城市中奔走。夜幕降临,整个城市都在与自己背道而驰。
让他感觉到脆弱的,不只是一整天忙碌过后的疲惫。更多时候,是来自内心深处的孤独,以及对于未来的种种不安。
每到那个时候,他总是会怀疑自己是谁,又是否的的确确于这个陌生国度中存在着。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做什么?”
“我为什么要做这破事儿?”
“当真非做不可吗?”
他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在脑海种告诉自己。“我是李连城。”
希望那些恼人的问题会自己消退。
在重复低吼数十次后,那心底的灵魂之问终于偃旗息鼓,可另一个更不客气的声音却又接踵而来,那声音狡诈得令人生厌,可那玩意就硬生生黏在你的耳朵边,让你挥之不去却也了无奈何。
“你怎么还是一个人?”
“你确定自己真的存在?而不是仅仅一副空荡荡的会走会动的皮囊?”
“你怎么证明?”
“你怎么证明?”
“你怎么证明?”
“你怎么证明?大晚上跑到餐馆里去端盘子吗?哦!把这个东西移动到那个地方,再把那个地方都东西收回来?”
“那活儿是个猪都能干得了!”
每当这个时候,连城好像停下车来蹲在路边,然后抱头紧紧捂住耳朵。
但是他不能,每天上班路上的时间本来就是很有限的。
他会想起父亲。
“连城,你是家族的全部未来。”
“连城,你是家族的全部未来。”
父亲旧日的低语犹如驱散鬼怪的咒语,每一次都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那一次次心魔的烦扰。
连城有时候在想,或许,有可能有这样脆弱感觉到人,并非只有自己一个呢?
他不知道是否真的如此,但是每次时候这样想,总能让他稍微心安理得一些。
此刻,他看见走在街头同样漠落怅然的人们。有如此心境的一定不只是自己一个,大概生活本来面目,就是这副无赖的模样吧?
折磨你,摧残你,一点点耗光你对生活的热情,然后毫不客气的嘲讽你。
然而,在这个并非于黄昏醒来的脆弱时刻,它的由来,不可避免与刚刚分别的漂亮女孩儿有关。或多或少,不可否认。
想到这里,连城扬起头来,开始用鼻尖试图在这城市里寻找背井离乡孤独者的尊严,捕捉一些可以让人振奋起来的东西。
他相信,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父亲就在哪里看着他。毫无疑问,他看得到。
他在心里整理着今天的日程,这样有助于让他在迷失的时候找回生活的节奏,然后重新把握主动权。
自打开始对上夜班产生了心理撒谎那个的排斥后,连城辞去了那份工作。
恰好当时有一份相对更适合自己的工作,那是在父亲生前的一位好友举荐下得到的。
即便如此,连城本就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胜任那份教练的工作。
说起功夫,那是他引以为傲的长项。而提起父亲,那则是他最最不愿意提及的,深埋心里的痛。
不多时,连城已经来到了武术俱乐部的更衣室。
在放置背包的时候,他才看见手机里的几个未接来电。其中两个是妹妹倾城打来的,抬手看了一眼时间,他决定还是等训练结束后再作回复,训练厅里的学员,已经在那里列队等候了。
“倾城,哥哥对不起你。”连城在心里默念着,款步朝着训练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