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雅座上,一个性冷如霜的女人正在切着一块牛腩肉。伴随着磁盘里刀叉与里脊的顿挫,她那一头水雾一样的黑长头发在她的乳白色摸胸与深蓝色翘肩细臂上来回的摸索。她冷白的肤色在释放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这也包括她黑白分明冷如腊月的大眼珠子和没有任何笑意刻薄轻巧的嘴唇。
这是一个冷美人。细腰直背,长颈。
她穿着深蓝色丝绒旗袍,修长笔直的两条在桌下翘着的二郎腿,自开叉处一路白到了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的枣红色丝绒垫子上。
她屁股底下坐着大清乾隆宝灵牵珠的金丝楠交椅。
她冷眼打量着对面蓬头垢面浓眉大眼四连方正的男人。这个男人摸着他乱如刺猬的胡子也玩味的打量着对面的女人。
他邪魅的笑了笑。轻轻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大口里面的威士忌冷调,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真想把你吞下去,用我的眼睛鼻子耳朵和手,然后再把你吐出来。
以同样的方式吐出一个耸立的艳骨。
我要把你埋入我的荒草。如此,你就成了命里的一格尘土。
就是此刻。我对面的这个女人,她骨质紧密的骨盆里酝酿着木椅一样的气息。
她随意掰开她的化妆盒,里面有她盛不下的空洞气息。
她打开她的地理杂志,递给我。蓝色的渤海湾里,全是阴干的潮汐。
她在切一块牛肉。刀叉与里脊的顿挫里有她不均匀的呼吸。
她打开一支昂贵的香烟,抵到我的嘴上。
像把冰凉的自己,抵到我的眼睛鼻子耳朵和手上。
“这女人怎么这么招人疼爱。这么高贵,还这么优雅美丽。”
女人微微蹙眉,瞪了他一眼。“这些话留着给你的玛利亚女神去说吧。今天找你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问问你的意见”
他一把握住了对面女人冷白的举着刀的手。“亲爱的,我想你了!”
“能不能正经一点。”女人嫌弃的甩开他的手,继续切着磁盘里的牛腩,一口一口的吃起来。
男人微微一愣,也不生气。摊摊手,正襟危坐。“说,什么事情?难得你这么郑重。”
“你听说过鬼尸囊吗?……也可以叫无底乾坤袋。”
男人一脸错愕的看着一丝都没有停下手中刀叉的女人
“没听说过啊!这事和我有关吗?”
“是。和你有关。你身上的气味就是鬼尸囊留下的。”女人看了一眼这个精干油滑的男人,肯定的说。
男人似乎若有所悟的拍了一下大腿。“我说我身上总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我还以为那个女人给我染了脏病呐!原来是这东西在作怪。”
女人狠狠蹬了他一眼“老娘可是很爱干净的,再多说一句,你就给我继续死远点。”
男人假装讪讪的笑了笑“阿银啊!我是开玩笑的。我王志刚是什么人你最知根知底。有了你,外面的女人我哪能再有兴趣。”
“那你是说我不干净了。”阿银面无表情的盯着盘中的牛腩,挥舞刀叉的手停了下来。
“亲爱的,别动武啊!这么多人看着呐,多难为情啊!”阿银看着他嬉皮笑脸一脸讨好的样子,气就消了。
“那你老实交代,你有没有听说过鬼尸囊。”
男人理理蓬松的头发,一只手转着桌上的酒杯沉思了一会儿。
“什么鬼尸戴。这名字我起也太难听了吧。它的名字叫乾坤无量袋。我还听过一个名字叫无巨弥勒眼。”
“什么是无巨弥勒眼?”他盯着她好奇的眼睛讪讪的笑了。
“想知道,这还不不好办。你亲我一口。你亲我一口,我把我知道的一五一十都告诉你。你看诺大的咖啡厅里被冰山美人亲一口多有面子。”
她看了他一眼,机械的站起来很大声的亲了一口这个油头垢面的男人。然后迅速的坐了下来。惊的四下都屏住了呼吸。
“你说你一本正经的一个人,还玩这个。”
男人邪魅的一笑。“男人嘛!不都这样。好面子呗!”
女人用刀叉杵了杵盘子示意他说。
“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这两样东西是我们家祖传的供奉。说不好听点,就是养的小鬼。和泰国的古曼童没有什么区别。不伤天害理,只保一家平安。
可是这东西到了我爷爷这一辈就发生了点变异。无巨弥勒眼,说白了就是整天笑嘻嘻的一双眼。可是有一天它瞳孔滴血怒目圆睁。然后乾坤无量袋也变成了敛尸袋。它隔三差五半夜三更就往祠堂丢一具尸体。天亮以后这尸体又神秘的失踪。我们家老太爷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一个道士,就做法让弥勒眼闭上了,也封了无底乾坤袋的底子。然后把这供奉的画像一纸黄符收了起来。然后我们整个家族,祁连以北最显赫的王家就迅速家道中落,死伤殆尽,一贫如洗了。”他沉默好一会儿。
“事情就是这样。
可是……阿银,你是怎么知道这东西的?”
“雷大胆,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一个老东西。那天他隔着老远看了你一眼,就说你身上有鬼尸戴的味道。”
男人皱紧了眉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是不是一个特别怪异丑陋的男人。”
对,他得想想。他以前的一些记忆好像有些混乱……
“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听说这一病让我开了天窗。你知道,凡人是承受不起开天窗的。那时候我一直昏昏沉沉,胡言乱语。听母亲说,我经常听到鼓乐之声。看到一队古代人抬着大花轿子从我们庭院穿堂而过。母亲说,这是鬼王娶亲。直到从某一天开始,我一睡过去就是整整半个月。
还得感谢我家那个御用法师。不知道给我施了什么法子。等我醒来,已经痊愈了。
听家里老人说我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贝,从此我将神鬼难伤。难道说的就是这鬼尸戴。”
女人一听,小声说“小声一点!这种事情一旦讲出来,什么时候死,可由不得自己了。”
王志刚又是邪魅一笑。端起威士忌,平静的抿了一口。
“那个男人?”男人问她。
“如你所言,长的比鬼还可怕。皮肤蜡黄,骨瘦如柴。眼窝深陷,目光阴损。秃顶白发,打扮像个疯乞丐。”男人一字一句的认真听着。眉毛玩味的跳来跳去。
“他穿那个地域的衣服?”
女人想想“看衣着像闽南一代的衣服,领口上的花样我在去云南支教的时候见过。”
男人突然瞪大了眼睛。
“南巫。”
女人被这男人突然凌厉的表情吓得不轻。
“不好!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走,马上走。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我们回祁北去。”
女人倒是不怎么担忧。她叉了一块牛腩很随意的咬了一口。仿佛在说,老娘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祁北!哪?大胆怎么办?”
男人自顾自的迅速收拾着东西。
“这个狗日的雷大胆。就是不让人省心。我告诉你,要是甩不掉那个老东西,不光他,我们一起完蛋。”
就在这个时候。次啦一声,咖啡厅的门打开了。
这进来的正是大金链子大背头,牛仔皮夹客大脸盘子玛瑙眼的雷大胆,雷钟。
他身后跟着个如风干腊肉一样的老男人。不用想,他就是那个男巫。
男人低沉的声音如洪钟一样一下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诸位!”
刷的一下,四周的人都齐刷刷站了起来。
岳银扫了一眼众人,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然后一把把自己的男人拉到身后,冷着脸走了出来,与那个老男人目光对视。
身后的男人一把把她拉了个踉跄。
“不要和他双眼对视。”
雷大胆见事情不妙赶紧出来解释。
“哥,嫂子。误会。误会。这位是专门来求你帮忙救命的。”
男人呵斥一声。“雷大胆!闭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南巫啊!一条蛊可以一夜之间毁灭一个地界的人。”
雷大胆傻笑着赶紧跑过来把这个男人指着他的手拽下来
“刚哥,刚爷爷。
你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
这个老大哥叫乌苏里。他去年去帮人办法事,招了妖人的道,皮肤迅速风干,人也迅速衰老,据说活不过今年年底。他听说在祁连以北的燕王后人里有人能解各种巫蛊之毒。千里迢迢赶到了北方。
哪知那天在酒店门口看了你一眼,他就一眼认出你身上有异宝,还说你就是他要找的昆仑山外北巫后人。
误会误会。
放下。放下。
坐坐坐。”大胆一脸谄媚的笑着把这个叫王志刚的男人拉到了座位上坐下。
王志刚狐疑的看着雷大胆,小声问“你个狗日的雷大胆,我告诉你,有些人的便宜贪不得”
雷大胆假装听不见,继续招呼阿银“嫂子,你也坐。”
阿银白他一眼“什么嫂子嫂子的!我可是自由身。叫我阿银。”大胆笑得更加谄媚了。
“大哥,你也过来坐。那边那个有点眼色行不行?给这一桌加把凳子。”
小弟一听雷爷呵斥脸一下吓得煞白。麻溜的搬来了一个太师椅。
雷大胆看了眼太师椅“行,算你有点眼色!”说着从提包里掏出一哒票子丢给了这个小弟。
“对了,你叫什么?”小弟一听雷爷叫他名字脸更白了。
“回雷爷。我叫李耳朵。河北人。”
雷爷笑笑“难怪识得一点体统。你家里可是倒腾古董家具的。”李耳朵一听照实说了。
“小的家里上一辈儿给一家古董店里做伙计。认识一点皮毛。”
“行了。雷大胆,姐姐我的人你也想要吗?”雷大胆一听这话口,讪讪一笑不敢再造次了。
这个叫乌苏里的人也不客气。自古南北巫术齐名,况且论辈分他也是上一辈儿的。正儿八经一屁股坐了下来。可回头一看这岳银屁股底下的这物件。蹭的一下又站了起来。立马弯腰行礼。
“老朽有眼不识老泰山。失礼了。”
岳银看了他一眼,眉眼笑了笑。
“坐吧!今时不同往日。这只是老一辈传下来的旧物件罢了!”
这么一说,这个乌苏里腰弯的更低了。“老朽实在不敢造次啊!不如让我就坐在旁一席吧!”
岳银一看,该收场了。起身一个箭步上去,一下把老头子按在了太师椅上。
“我说坐得就坐得!”
此时,乌苏里已经一脸冷汗,心里惴惴不安。万万没想到这小小的当阳镇上还有这号人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