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出家?你怎么年纪轻轻也糊涂!”
“我年轻,话却不年轻!”惜春郑重道,“你们不读书,反说明白人糊涂!我已经了悟,不会再步三个姐姐的后尘。嫂子顺便告诉哥哥,从此我们断绝关系,以后不要来找我!”
“这又奇了,我们哪里得罪你了?你哥哥前儿还说,倘或老太太不在了,就接你回那边去,还准备给你张罗亲事。”
“快罢了!”惜春冷笑一声,“每每风闻你们那边多少不堪的闲话,我若再去连我也编派上了,我清清白白一个人,为什么叫你们带累坏了?”
尤氏心内原有病,一听这话,心中早已羞恼激射,忍耐不住道:“你果然是个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你清清白白,我们以后不敢亲近,也不敢管你的事,仔细带累了你的美名儿!”
说着赌气起身,忙回贾母处去了。
“不做狠心人,难得自了汉!”
贾惜春收拾好行囊,说要去庙里为贾母跪经,从此再无音讯。
贾母丧事期间,鸳鸯自缢了。
出殡那日,赵姨娘在铁槛寺暴病而亡。当时口吐白沫,撕扯衣服,恐怖万状,贾环抱着她,众人皆不敢近前。大夫来时,便叫准备后事了,贾环央求再看看脉,大夫摸着脉说人已死了。贾环不信,任是哭喊摇颠,终究没有了反应。
自贾母去世,林黛玉的病开始急剧恶化。
展眼,新春。
紫鹃从园中采了鲜花回房,插在瓶中,放在黛玉床边小几上。
“宝玉!”
林黛玉梦中惊喊一声,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涣散无神。
紫鹃心中隐隐作痛,伏下身子在床头轻声宽慰道:“姑娘又做噩梦了?”
“我梦见宝玉的船翻进了水里……”
“姑娘别怕,梦都是反的,二爷不会有事的。之前说今年开春能回来,二爷这几天可能就要到家了,姑娘别着急。”
林黛玉余光瞥见了床畔的鲜花,转过头眼睛直直地地望了半日,忽地眼泪掉了出来。
紫鹃含泪笑道:“过些日子再暖些,我陪姑娘到外面走走,园子里许多花都开了。”
黛玉不语,一时之间竟狠咳起来。
紫鹃忙拿绢子给她接着,黛玉眉头紧皱,满面通红,咳了半日。
拿下绢子,只见黛玉唇边挂着一抹鲜红的血迹。紫鹃忙低头看手中的绢子,早已洇红一片。
紫鹃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攥着绢子直往王夫人房中去了,甚至忘了擦黛玉唇上的血迹。
王夫人看到血绢,吃了一惊。
紫鹃跪在榻前,哽咽泣泪道:“太太,林姑娘的病如今还要吃人参养荣丸才可,之前虽也时有发作,可是没有大的妨碍,自从换了鮑太医的药,这病就发作得比之前厉害了,求太太想法子再配几个月的人参养荣丸,好歹熬过这个春去!”
王夫人颤声道:“你且起来,扶我过去看看。”
黛玉正在昏睡,王夫人没有叫醒,从黛玉的脸色上已可以看出,她的病委实不妙了。
出来后王夫人吩咐周瑞家的道:“你去找宝丫头,让她托伙计到参行里要二两上等原枝人参,不怕多使几两银子,只管要好的。”
周瑞家的吞吐道:“那这一项的开销……”
王夫人道:“我当年随嫁的头面首饰只怕还有几件,一并都拿去去当了,若不够我再想法子。”
落花的时节,依然没有贾宝玉的消息。
西边的天空布满了彩霞,镶嵌着一轮红彤彤的夕阳,地上的尘埃已经落下,平静地闪着金光,一切都那么安详,又有些悲凉。
林黛玉倚在门口,隔着帘子望着院门的方向。
“姑娘,”紫鹃端着药从外面进来,把药放在床边几上,“吃药了。”
黛玉没有动,紫鹃过来扶她慢慢回到床边坐下。
药还冒着热气,紫鹃舀了一勺,送到黛玉嘴边。
黛玉看了一眼,推开了她的手。
“姑娘?”
“我想出去走走。”
紫鹃一愣,以她现在的情况,院子里走走都怕撑不住。
“太医说姑娘还不宜走动……”
黛玉的眼睛因为无神,显得十分柔和,静静地望着窗外,透露着一种无助的凄凉。
紫鹃忍泪咬了咬牙:“好……那姑娘先吃药。”
黛玉摇了摇头。
紫鹃扶着她一步步出了院门。
天气果真暖了,园中的草木肆意地伸长,荫荫翠翠,葳葳蕤蕤,四下虫嘶鸟鸣,蚊飞蛾舞,却有一种荒凉之意。
“还要往前吗?”紫鹃问道,“前面蘅芜苑也没人的。”
“不走了,回去了。”
林黛玉望着前面的路,迟迟未转身,紫鹃扶着她,静静地陪着站着。
“太阳要落了,回去吧?”
“是该回去了……”
走至那片桃林时,黛玉忽道:“我想一个人坐坐。”
紫鹃不放心,又不忍弗了她的意,便往那边沁芳桥上走了走。
黛玉站在桃林后的土坡上,望着遍地郁郁青青的荒草,渐渐地抽噎起来。
当日和贾宝玉一起葬花的香丘,早已隐没其中,分辨不出了。
夕阳已下,只剩余晖。
紫鹃回来,却不见黛玉,心里忽地紧张起来。
“紫鹃!”
紫鹃猛然回头,只见红玉匆匆走了过来。
“你进园子来做什么,这样着急?”
“我请姨太太去,”红玉一边喘歇,一边瞅着紫鹃,“你不知道,刚才宫中娘娘传下旨意来了!”
“什么旨意?”
“旨意说……”红玉犹豫了一下,“说等宝二爷回家后,与宝姑娘结成金玉姻缘!”
“什么!”
紫鹃瞬间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