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那件女装改良的工作服,楚唯关上更衣间的大门,解开上衣的扣子,将衬衫扔在椅子的靠背上。
看到楚唯关门前那副郑重其事地关上门,久我小姐坐在花店的藤椅上,拿起一支百合花闻了闻,心中有些不安。
不安归不安。
她还是觉得楚唯是在跟她开玩笑,虽然有适合穿女装的男孩子,但她见过的女装少年,还不至于夸张到会让女孩子喜欢到去死。
几分钟后,房门再次打开,楚唯拉起两侧的黑色裙摆,避免配套的小皮鞋踩到长裙的边角。
“穿成这样,好看吗?”
他抓着裙摆转了一圈,脸上挂着无法理解的茫然。
虽然他在东京的时候,靠着穿女装很受女性欢迎。
也可能是因为性别审美的差异性,男孩子穿女装的样子,他无论如何也欣赏不来。
但几乎就是在看到楚唯女装的那一瞬间,久我小姐的脸上没有半点儿血色。
她下意识来到楚唯的面前,捧起楚唯那张精致的脸蛋,嘴唇一点点靠近,艰难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重重吐气。
她心想,也许唯君说得对。
现在的唯君能让她去死。
她心里已经没有其他在意的东西。
盯着那张痴情的脸庞,楚唯对她笑了。
笑容里没有一丝笑意。
久我小姐又惭愧又难过,目光低垂,声音细微,松开的手掌用力握紧,放在身体两侧。
似乎理解了楚唯的意思。
接着,她垂下脑袋,支支吾吾地说道。
“那个唯君,请把衣服脱掉吧……我不是说让你在这里脱,而是回到更衣室,换回常服,然后我们一起去西装店,买一套崭新的男装。”
楚唯点了点头,转身回到更衣室,关上门,后背抵着房门,小声道。
“对不起。”
“不,是我有问题。”
久我小姐背对房门,小声哭泣说道:“果然,喜欢女装少年什么的,根本就不正常。”
……
幸福花店的柜台。
楚唯穿着一件吊带裤的西裤,崭新的白色衬衫,胸前挂着黑色猫咪的围裙。
现在的他看上去相当的俊朗,而这份气质多亏这套正经衣服的衬托。
然而,从西装店回来之后,久我小姐就显得心神不宁,上午还请了病假,一直坐在花店的咖啡桌前。
“真是的,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大早上不去上班,就举着咖啡杯子,像个傻瓜一样,盯着天空发呆的?”
山中婆婆端着一杯咖啡向久我小姐走来,嘴里嘀咕着。
“又不是青春期爱撒娇的小男孩儿。”
山中婆婆是花店店长,今年七十五岁,虽然这家店的所有权是久我小姐的,但山中婆婆已经当了四十年的店长,要从久我小姐的祖母在世时算起。
久我小姐没理会她,偷瞧着楚唯切花的模样,微微出神。
可楚唯一抬头,她就把目光对准天空。
山中婆婆看在眼里,一脸嫌弃,撇了撇嘴巴。
“真不果断。”
……
“婆婆,这束白菊花放在哪里?”
柜台前面,楚唯捧着一束装好的鲜切花,抬起头问着,一副任凭差遣的乖巧模样。
“嗯,这是常盘家定制的,待会儿就有人来取的,你放在这里就好。”
山中婆婆和颜悦色说着,看向楚唯的眼神就像看宝贝一样疼爱。
毕竟这可是稀有的美少年,现在谁家不想有个招财进宝的美少年呢?
“另外,龙宫寺来了电话,要增订三个哀悼用的花圈。你先把材料拿出来,等下我教你做。”
“好的,婆婆。”楚唯跑进花店的后门,那里有专门存放鲜切花的房间。
打开仓库的房门,楚唯摆好了材料,坐在小板凳上,等着婆婆回来。
现在他还是新手,什么都不懂,那些制作花篮、花圈的手艺活,还是需要婆婆亲手传授技术。
看着五颜六色花朵,楚唯的心情还算愉悦,毕竟是和具有生命力的东西打交道,而且香气扑鼻。
很快,山中婆婆从前台回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大概是和久我小姐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楚唯,你说说一个二十四岁的女生整天只想着事业,不想结婚,打算适配生育,未来,还想把孩子全托在学校里,这成什么样子?”
山中婆婆拿起剪刀,干柿子般的脸庞对着雏菊,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这……”
涉及到这种传统人生观或者亲子抚养的问题,楚唯一时也插不上话。
毕竟,很多时候,长辈和你探讨问题,其实只是单方面灌输结论,尤其是面对能做主的女性。
果不其然,山中婆婆絮叨了起来。
“一个家庭的组成,不外乎是夫妻、亲子、兄弟……如果一个孩子没有父母,一个妻子没有丈夫,独自一人孤独地活着,那还算什么人生,算什么家庭,事业再好,又有什么意思?”
她拿起一根刚从花田里摘来的白菊花,三下五除二,就把根茎和叶子剪掉,只留下一束刚好能插进花圈中心的枝条。
虽然是一束花,但婆婆效率很高,马上就两三束花依偎在一起,花团锦簇,显得十分繁荣。
她一边说着老一辈的家庭观,一边唉声叹气。
没多久,就做好了三个花圈,并且手把手地教着楚唯插花的技巧。
老实说,看到山中婆婆一副拼命三郎的样子,楚唯也想多分担一些。一间花店只有一个老年人支撑着,没有其他的员工。万一婆婆出了事情,也没人知道。
其实按照岛国的劳动法。六十五岁后的退休老年人除非特殊原因,都应该在家休息。
他问山中婆婆,您已经七十五岁,为什么还要当店长?
山中婆婆说,是因为不敢休息,怕自己一休息,就再也睁不开眼睛。
听起来似乎是这样的道理。但不久之后,楚唯便明白了。如果山中婆婆不维持这家店,那么久我小姐也没有继续开下去的意思,这家店就会彻底消失,根本无人继承。
因此,维持这家店的存在,才是山中婆婆一直工作的原因。
随着老龄化的进一步加剧,社会需要更多的劳动力,以递补老人所空缺的岗位。
少子化和低生育的加剧,大城市虽然勉强维持得下去。小城镇却因人口不足逐渐萎缩,自给自足生态系统正在消解,沦落为大城市的农场。
为了阻止小镇的消亡,维持小镇的活力,町里老年人的想法是,八十岁以下的男女,只要还有工作能力,那么尽可能在町里继续工作。并且,尽可能鼓励町里的青年男女进行生育,甚至愿意提供房子。
虽然儿童厅给出了强制生育的方案,规定,一个男生可以与三个以及三个以上的女生发生关系,以提高生育率,并且孩子由社会集体抚养。
但在町里一部分老年人看来,这种无父无母的生育行为,简直是违背人性的邪道。在他们看来,孩子必须有自己的父母,有父母的爱护,才能成为一个有尊严的人。
虽然通过儿童厅的政策,女人会拥有自己的孩子,并且拿到相当多的生育补助。
但大多数母亲因为生活压力巨大,要求把适配生育的孩子交给国家,并且以失去孩子抚养权为代价,支持社会化大抚养。
换句话说,一旦配套的社会化大抚养的法案通过。
孩子生来就失去父母,他们的父母是这个国家。
试想,一群孩子无父无母,被投放到工厂般的学校里。
而领导他们的孩子,则是被父母爱护的,上流社会的孩子。
他们天生的待遇和出路也是不同的。
这样的孩子会被那些上流社会的领导者,当做工具一样教育。
也许是战场,也许是工厂,总之,他们的未来,难说乐观。
看着手里的花圈,山中婆婆知道这代表着镇里又有一位老人去世。
她看向着具备旺盛生命力的少年,满心忧虑地问道。
“楚唯呦。你将来也是要嫁人的。”
“如果你收到政府的通知,要和不认识的女人发生关系。”
“而发生过后,你的孩子不属于你,像两脚羊一样活着。”
“和你发生关系的女人也只是一夜露水,无法成为互相扶持的夫妻关系。”
“这样的事情,你真的能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