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夫人又飞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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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浮生篇·不是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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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七千万,又是帮我治病,这位老艺术家眼下为了这套房子,可真是下血本了。

鹅毛般轻盈的雪片飘飘然的落在了我袖子上,我挥挥胳膊,甩掉了它。

出口的言语也被这寒冬腊月的霜雪给染得清冷寒凉:“抱歉,尚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请恕我无法遵从你的心愿,应下与你的这笔交易。承蒙尚老先生关心,我的病情已经在乡下养的好多了。我不需要再去看京都的医生。而这房子,我也是真的不能卖给你。”

老人家怅然沉吟了一声,静了静,再开口,语气却不如先时尊重缓和了:“沈小姐既然不需要医生看病了,那尚某,就再加两千万如何。沈小姐可以不要医生,却应该,不会拒绝九千万的巨款吧!

沈小姐虽也是知名人士,可沈小姐年纪尚轻,沈小姐精修细磨了两年的作品,至今,不也仅赚了五百万么?九千万,可能抵沈小姐二十年的辛苦费。

况且,沈小姐如今乃是初出茅庐,虽说风头正盛,作品颇受大众喜爱,可沈小姐能保证,三年后,五年后,乃至于十年后,沈小姐所创作的作品依旧会风头人气不减么?

沈小姐与尚某都是搞艺术的,尚某比沈小姐年长三十多岁,比沈小姐早三十多年在大众视线下摸滚打爬,圈内年少有成,不过三五年便泯灭于众人,亦或是只走运火了一把,后来无论如何都再也创作不出来超越前面的作品,被迫退圈,逐渐彻底消失在大众眼前的例子,尚某可是看的多了!

尚某活了一辈子,只总结出来了一个人生真理,那便是永远都不要将希望寄托于迷茫空白的未来,把握住当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沈小姐,有了这九千万,沈小姐依旧可以随心创作佳作,沈小姐日后的作品能够部部皆为经典自然是最好,如若沈小姐渐渐缺失了初时创作的灵感与精力……这九千万,便会成为沈小姐余生最硬的底气,沈小姐,您说呢?”

听着他在耳边开出的诱人条件,我靠着冰冷的墙面,抱臂无奈嗤笑:“不好意思尚先生,九千万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串没有用的冰冷数字而已。尚先生,承蒙抬举厚爱,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不能接受。尚先生,就这样吧,我这边还有点事,就不叨扰尚先生了。”

客套完正要挂电话,里面的沙哑男人声却急了,态度更加强硬的严肃反问了句:“怎么,沈小姐是觉得尚某的诚意还不够?尚某愿意出资九千万,可已经是够照顾沈小姐的了!尚某是看在沈小姐无父无母孤苦伶仃的份上,才愿意花这么多钱来送沈小姐一个余生安稳!

九千万,沈小姐便是顿顿山珍海味,日日穿金戴银一辈子也挥霍不完这些钱,这笔数目,可包沈小姐子孙三代都衣食无忧了!沈小姐难道还觉得少?尚某奉劝沈小姐,做人要知足!免得物极必反,什么也落不着!

沈小姐的那栋房子,尚某也亲眼见过,虽说与之前照片上的模样大为不同,重新装修后,比当初要气派精致许多,但说到底,那栋房子最多最多,只值两千万!

尚某愿意给沈小姐九千万,实属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购买!尚某希望沈小姐再多考虑考虑,沈小姐年轻气盛,牛犊不怕虎,心比天高,尚某都是能理解的。但尚某还是得劝沈小姐一句,做人,目光须得放长远,格局,得大一点!”

说至最后,我隔着电话都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愠怒。

他这样一说,我突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原来他上次亲自来折幺镇,不是碍于心底内疚,专门来看我的。而是,来看这栋房子的……

果然呐,有钱人都是没有良心的!

我的不经意一声轻笑倒引得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态度又一冷:“沈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我轻描淡写的回答他:“就是,想笑的意思。”

“你!”

“尚先生。”我收敛了的笑意,亦用严肃且凝重的语气与他认真道:“我并非是嫌九千万少,只是钱财,我现在还不缺。尚先生是有钱的高层成功人士,一辈子都在同金钱打交道,就以为,这世上人人都像尚先生你一样,将钱财看的格外重要。就以为,钱能够办成这世上所有事……可惜,我与尚先生道不同,不相为谋。

尚先生说我不知足,但恰恰相反,我很容易知足。我现在是拿着尚先生眼里不值一提的区区几百万酬劳生活,但是几百万,对于一个农村人而言,足够无忧无虑的生活三辈子了!

在我看来,我现在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用汗水辛苦换来的,我花的问心无愧,花的心满意足。就算没有九千万,我也能子孙三代安享太平,无非是条件比省城差了些,可我这人,还偏偏就是更加习惯山野生活一点,我并不想再回省城了,所以,我也没必要拥有那么多钱财。

人一辈子,也就短短几十年,要的太多,最后又带不进坟墓里,委实没必要。相比九千万,房子在我心中的地位更重要,这里是我的家,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将它拱手让给任何人的。”

“哼,沈小姐现在还年轻,以后总有后悔的一天!余生那么长,谁也料不定自己的以后会不会有别的想法!沈小姐还是不要急着拒绝尚某,如此,也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我换了只手拿手机,手指头冻得发红,叹了口气道:“尚先生在着手调查我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查到,我在省城,有位亲人,他的财力丰厚,权势滔天,手下随便一家小公司年净收入都能超百亿么?尚先生觉得,我有这么一位实力强大的靠山在,还能看得上尚先生的区区九千万么?”

那人一哽,“随便一家小公司都能有百亿收入……你不是无父无母,没有亲人在世了吗?尚某倒真想知道,是哪位大人物,能给沈小姐这么足的底气,能让沈小姐的腰杆子挺得这么直!”

我不吝啬的替他解惑:“他的公司太多,公司名我也记不住。不过他的名字,你应该听过。”抿了抿唇,我吐了口白雾:“别人都称呼他为,君总。”

君这个姓在现在不常见,在颖华更是万里难有一。

君总这个称呼,但凡是踏入商业圈的人,都必然会联想到那位正主。

无需多犹豫,便能确认究竟是何人。

毕竟我师娘的名号在颖华,可是令整个商界都如雷贯耳!

“君总……你说的不会是颖华富人榜第一,北国富豪榜第三的那位君总吧?都说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董事长,手底下大小公司数不胜数,不但在颖华,在北国其他城市都有分公司,家底究竟有多殷实,没有人能算的清……”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阵,他的声音抬高,不寒而栗:“他是你的什么人?你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怎么会和他有关系?他的身上从来都没有传出过什么桃色新闻,他这种人愿意给你当靠山,你该不会是他的情人吧!”

老艺术家就是老艺术家,谈及这种事情,真是毫不避讳!

我气极反笑:“烦劳尚先生不要总用所谓的自以为去揣度别人,你的圈子作风不好,不要认定别人也生活作风有问题!至于君总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这就不是尚先生该关心的事情了!”

我突然的语气不好,倒让他收敛了几缕肃寒之气,手机里的中年人咳了两声:“是尚某失礼了,尚某只是想不到,沈小姐竟然与那位君总有关系。那位君总向来行事雷厉风行,手段高明,别人都说他耿直,铁面无私,谁的面子都不给,谁的关系都不看……”

“你要是不相信,就去问问宋局!他会告诉你,我是不是真的认识君总!不过,在此之前,我也要提醒尚先生,尚先生想要收购我家古宅的事情君总暂时还不知道,他若是从别人嘴里听到了些什么闲言碎语,届时会不会生气,找尚先生的麻烦,我就不能保证了。”

曾经我是最不屑于利用亲人的职务之便去为自己谋福利,谋方便的。

没想到今天还是得迫不得已的拿了师娘的身份来吓唬别人……关键,还挺管用!

电话那头的老先生被震慑住了,好久都没回话了。

我趁此机会赶紧道:“叨扰尚先生清静了,就这样吧!”

手机刚从耳朵上拿下来,里面的声音又锲而不舍的响了起来:“沈小姐难道不想问问尚某,为何执意要买沈小姐的房子么?”

我想问个屁!

就要按下挂断键的那一刻,里面人压重了嗓音:“沈小姐一定很想念自己的父母吧!我夫人,也很想念自己的女儿……”

父母,女儿……

突然间提起了兴致,我顿下了按断电话的动作。

他说了下去:“我和我夫人,曾于贫寒时有过一个大女儿。只可惜,那个大女儿刚出生不到半个月,就夭折了。”

我静下了心,默默又把手机贴回了耳朵上,听他慢慢道来。

“我和我夫人那时候,是未婚先育的。那会子我们还没发达,日子过的拮据艰辛,因为害怕未婚先育的丑闻传出去遭人议论,我便把我夫人藏在了乡下待产。

我们的大女儿刚出生身体就不好,可我也没钱带她去好一点的医院治病。又加上那时候,我的妻子产后气裹淤血,总是病殃殃的,每天浑浑噩噩,睡着了就醒不过来。我害怕她出什么事,就把所有重心放在了妻子身上,忽略了刚出生的大女儿……

我拿出身上所有的积蓄,为妻子治病,可却谁知,妻子的病治好了,大女儿却因为发烧感染肺炎,而去世了。

大女儿的病发的急,当晚上就走了……

从那以后,我们夫妻俩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这么多年来,我妻子总是做梦梦见去世的闺女喊她,和她说自己好冷,问她为什么不要自己。

我妻子每每午夜梦回,都会十分伤感,潸然落泪。

半年前,我妻子突然梦见了我们的大女儿消失在了一座古宅里,她频频做此梦,我觉得可能是上天给我们夫妻俩的一个指引,告诉我们夫妻,孩子就在那栋房子里。于是我就按着妻子的描述,为她将梦中的古宅给画了下来,并私底下派人立马去找。

一个多月前,陆清明来找我四叔谈入股岳家的事情,我和我四叔本来是拒绝的。但他看见了我屋里挂着的那幅画,一眼就认出了那画是你家的宅子。他谎称我画的就是他的老家房子,我欣喜之下,就不顾四叔的阻拦,答应了只要他肯把房子卖给我,我就入股岳家公司,并与他定下了一月期限。

只是,我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他那个浑蛋竟然敢骗我,最后还险些闹出了人命……

本来,我是觉得他指使人绑架你的事情上,我也有责任,你受了重伤,我理应派人去看看你,向你道个歉。但玄幻的是,我来看你的前一天晚上,我妻子又做了那个梦,梦里的房子已经焕然一新,与陆清明之前发给我的老宅新照片,一模一样。

我妻子在那之前是从未见过古宅的新样子的,可她睡醒以后,却能准确描述出古宅院墙的细节,还说古宅贴了双喜,我们的女儿,就被关在那栋古宅里,我这才下定了决心要亲自来折幺镇,看一看那栋古宅,到底有什么古怪!

说起来陆清明之前用新照片威胁我涨房价的时候,我还对那栋房子颇感怀疑。那房子虽然与我妻子先前梦中的房子框架结构一样,却比我妻子梦里的房子华丽气派许多,我甚至都已经在怀疑,是不是陆清明回去后设法在老家重盖了一座古宅诓骗我的,但我之前又的确在陆清明的电脑里见过古宅原来的样子,所以那几日,我总是辗转难眠,心里不踏实。

陆清明是个有城府的小子,临走时只与我约定了一月后交房,却没告诉我房子在哪,我也是想着岳家公司在颖华,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没过多在意。

直到我从保镖的口中得知,房子的位置在折幺镇,直到我亲眼看见了这套古宅,看见了门口贴的喜字,我才更坚定了要买下这套古宅的心。

我妻子自打我从折幺镇回来以后,就病倒在床,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我晓得,她是太想女儿了。所以沈小姐,我需要这栋房子,很急。”

他的妻子怎么会梦见我家?这种情况若是发生在别人的家宅里,我泰半会认为是别人家里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它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在我家,我家是有鬼物不假,但却没有他的闺女。

我家唯一的女童鬼,是小蝴蝶。可小蝴蝶死的时候已经是半大女娃了,而他与他妻子的大女儿,是尚在襁褓就夭折了,若非是冥冥之中另有其他原因,那就是……他撒谎了!

“尚先生,冒昧问一句,你的大女儿,真的是刚出生就病死了么?”我沉声试探他,他呼吸一滞,默了良久。

听这反应,我就猜到了他同我讲的这个故事里,真实度不高,必然掺了假。

他久久无言以对,我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只好冷漠道:“尚先生,我等都是凡夫俗子,不是什么圣人神仙,没有那么博爱的胸怀,更做不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尚先生方才讲的这个故事,我确实很受触动,我也很能理解尚先生夫妇怀念爱女的悲痛心情,但,网络上有句话说的对,人类的悲喜是不相通的。

尚先生的故事虽能触动到我,却并不能让我感同身受。我也只能听着你诉说伤怀,做不到陪你一起难受。尚先生,我觉得我方才已经与你说的很清楚了,这房子,我不会卖。你的故事讲的很好,但它,并不是我的故事,我不可能因为你的故事,你的悲伤,就大公无私的让出属于自己的东西。

尚先生,看在你先前送了我许多高档次水果的份上,关于你夫人做梦梦见我家老宅的事情,我会设法帮你问一问懂这行的人,一有消息,我就打电话通知你。至于房子的事情,我还是那句话,房子不可能卖,还请尚先生以后不要再动买房子的念头了。”

“沈小姐。”他疾言唤住我:“沈小姐可真是、打定了主意,要做铁石心肠的人么!”

我嗤之以鼻:“一个真假掺半的故事,我还能当了真么?就算是真的,你需要这栋房子,而我自己更需要这栋房子,我若怜悯心大发,那最后受苦的还是我自己。我清楚,我现在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怜悯任何人。我这人性格向来如此,我行我素,我的东西,凭什么给别人。别人的遭遇有多悲惨,又与我何干。”

电话那头的男人再度陷入沉寂,像是指尖抠过座机听筒外塑料保护壳的声音传了过来,略有些刺耳。

“好!沈小姐真是个聪明的女人!”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强挤出来的,男人压下就要溢出嗓喉的怒火,不死心的阴沉追问:“尚某想买古宅的原因,已经告知沈小姐了,不知沈小姐可否也给尚某一个明白?”

“明白……”

“尚某想知道,沈小姐不愿意卖古宅的原因。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古宅是沈小姐的父母留给沈小姐的?”

我拿着手机昂头看着白茫茫的天,轻飘飘的雪,吐了口热息,淡淡回答道:“是,又不只是。”

“哦?”

“这栋古宅,的确装满了我与我父母此生仅有的那十几年美好回忆,一草一木,皆是亲近。这里是我的家,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我住在这里,就好像我爸妈他们从未离开过一样……这里到处都有他们生活过的气息,在外飘荡这么多年,唯有回到这里,才会觉得心里踏实,有归宿感。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有我在意的……”

话说一半,戛然哽住。

在意的……人。

准确来说,是神,与鬼。

宋连他们此生都不能离开折幺镇,这偌大的人间,回过头来瞧瞧,却只有这里才能给予他们一席容身之地。

而白旻,他是阴间神,他本就不宜长居于人烟熙攘之处,唯有这里,方可许他一隅清闲安宁。

这里不仅是我一个人的家,也是白旻的家,还是宋连、小蝴蝶、芊芊的家。

一家人安安稳稳,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是多少钱都买不得的。

“在意的什么?”他问。

我松了口气,抿唇一笑:“在意的回忆,在意的情意。总之,我的家,给我多少钱,拿什么同我换,我都不卖。”

他亦重重叹气,凝重鼻音一嗯:“沈小姐的父母……是养父母吧?听说沈小姐今年二十五岁了,幼时,也是遭亲生父母遗弃,才被折幺镇的棺材世家沈家给收养的。既是收养的孩子,还能同养父母这么亲近,着实难得。沈小姐的生日,是哪一天?”

把我调查的这么清楚,这位艺术家,可真是让人生厌。

“尚先生这样光明正大的调查别人身世,真的好吗?”我不悦启唇。

他歉意一笑:“哎——只是上回子去折幺镇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村头几位妇人在一起聊天,议论了几句,觉得沈小姐的身世非常有趣,就记下来了。省城图书馆里收藏的有沈小姐的作品,上面有沈小姐的简介,看见沈小姐是壬辰年人,就想起了我们曾经的那个大女儿,也是壬辰年人。若我们的大女儿还在,如今应该也同沈小姐一样,长大了,成人了,可以独当一面了……我们的大女儿是七月生人,不知沈小姐是几月份的姑娘?”

“我?九月。”我故意说错月份。

他听罢,意味深长的叹了句:“九月……九月好啊,不是七月,也不是八月……好啊!”

惆怅言语中,却隐约透着几分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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