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草地上，倚着一棵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下，目光始终注视着手中的水晶球。

“你走的是武修炼体的路。”青年修士移开落在水晶球上的目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很接近。”林暮寒没有否认，见他身形瘦弱、脸色有些苍白，又疑惑道：“你是仙人吗？”

这句话问的有些唐突冒昧，不过青年修士并没什么异常反应，只是抬头看了眼梧桐树枝上的蝉，笑着道：“那就要看你怎么定义‘仙’了，你也认为寿命无限长的修士是仙吗？你看这只蝉，从土里爬出来，飞上树枝，不过只有十几天的寿命，而这棵梧桐树从我记事起，就已经很高了。和梧桐树相比，蝉的寿命不过刹那，在蝉的眼中，梧桐树的寿命便是永恒。”

“可是活的再长，它也终究只是一棵树，一棵因为这里土地肥沃才长大的寻常的树。对于普通人来说，它没什么神秘的，山上的树很多，在需要生火做饭的时候，它们是最好的烧火木材。”

这平静的话在林暮寒心中掀起滔天波澜，他道：“曾经有一个时代，神也是可以有无尽寿命的对吗？”

“你是个聪明人，不应该过早涉及你无法承受的因果。你在这里会见到很多的人，可以和他们坐而论道，互相切磋，只要不涉及那些因果。”青年修士淡淡道。

林暮寒无奈，他猜不出眼前青年修士的深浅，所以听从了他的劝告。

“武修炼体的路在你们的时代很盛行吗？为什么你的身体这么虚弱，是受伤了吗？”

青年修士道：“我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还谈什么受伤不受伤的。我的家族有很多厉害的人，但依然有很多的事情无法解决，就比如我这出生时就虚弱的身体。那时候修炼的路有很多，就像这梧桐树的树枝，武修只是其中一个。由于我身体不好，很多路都无法走通，不过我还是想另寻他路，走到路的尽头看一看。”

林暮寒在青年修士面前盘膝坐下，道：“你的水晶球很特别。可以告诉我，你走的路是怎样的吗？”

“我的路没什么特别的，其实就是这颗水晶球。”水晶球在青年修士之间缓缓转动，随着水晶球逐渐变大，林暮寒看清了里面稀疏的纹络，像极了宇宙星系的投影。

等林暮寒反应过来，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样貌出现在对面的玻璃镜面上。一缕缕晶莹细微的颗粒飘荡在自己的身边，宛如置身璀璨的星海中。

他已经和青年修士身处水晶球之中。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兄弟姐妹每天都在不停地被督促着修炼，只有我自己坐在这棵梧桐树下，发着呆，看域外的星星绕着更大的星星转圈。那时候域外有好多星星，多的数不清，有些遥远的大星住满了人，有些大星只有炽热的岩浆，有的黑色大星连最强的修士都不想接近。这一切都让人着迷，是怎样一只大手在推动这一切？”

“听人说，一粒微尘也是有一个宇宙那么复杂，于是我就想用一个水晶球摹刻宇宙万物，让一个水晶球也有整个宇宙的力量。而你现在看到的，就是这个半成品。”青年修士道。

林暮寒道：“所以你成功了？”

青年修士困惑道：“没有完全成功。宇宙很广阔，星球和星球之间的距离很远，星球自身也很庞大，但修为高的人依然可以将它们分开，就像那个我很喜欢的花园，就是摘走一颗星星做成。如果把他们缩小之后，他们之间的联系就会非常强，在这个不大的水晶球里，你就无法再用同样缩小到水晶球程度的力量将它们分开。该怎么给你形容呢？就像漩涡里的两片树叶，树叶上的蚂蚁无法划着树叶离开旋涡。

“对于厉害的人来说，他可以将整个宇宙的大道规则刻在我的水晶球里，就像将一幅山水画完美刻在水晶上，水晶就成了山水画，有了山水天地。但这不是我追求的能力，水晶球本身就是一幅山水画，哪怕我达不到那个境界，也能画出山水，那时候的我也就超越了那个境界。可是我始终无法完成这个水晶球，也就走不到路的终点。”

“我？？？”林暮寒一脸懵逼，好家伙自己可算听懂了，这仙人是触及了宏观宇宙的万有引力与微观世界粒子作用力统一的本质。

有科学家的潜质啊！他要是真做成了，岂不是真的重建一个宇宙了。

林暮寒道：“不懂得地方没有其他人可以请教吗？”

“极少，他们有太多的路可以走。有人曾经和我的路比较接近，可他当时因为寻不到答案，已经选择放弃，将自己放逐到未知的地方了。”

林暮寒知道，对于青年修士所处的那个环境，不可能有太多这种智慧的传承，或者发展出来真正的科技文明。延续是文明的最终目标，科技文明并不意味着延续，就像恐龙没有发展出智慧一样。

“你知道他的路是什么吗？”

“他认为供仙域修炼的仙气和域外修炼的灵气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差别，都是由一种细微到不可再分的‘沙子’组成。域外的人无法拥有漫长的寿命，是因为‘沙子’太过稀薄，仙域的‘沙子’就浓郁的多，就像雾和水的区别一样。修道之人修为的提高，本质就是‘沙子’在体内进一步的凝聚，同时他认为，仙域的‘沙子’不可能永远存在，这些‘沙子’会以不可阻挡的势缓慢退化成普通的沙子。他认为这种势无处不在，拥有跨越纪元的伟力，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寻找到这种‘势’。”

林暮寒彻底惊呆了，感觉整个人都麻了，这哪里是古老的仙域修仙者，分明是科学界的量子修仙者啊！

“我觉得他的路很有道理，你的路走下去也完全可以实现，。”

“是因为你也修炼了某种‘势’吗？”青年修士笑了笑，“你的表现让我很意外，之前的人都无法理解我的路，你是第一个明白认同我的人。”

在这青年修士面前，林暮寒似乎没有任何的秘密可言。

青年修士突然望着远处，惋惜道：“可惜留给我的时间所剩无几，终究没有看到路的尽头。”

林暮寒道：“或许我可以。”

青年修士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收起水晶球，道：“你可能会遇到我的表妹，她对天机卜算推演极有天赋，但她的路可能不适合你。我的表弟性格顽劣，神通颇多，你要是遇到他，可以从他那学习一些三十六神通。希望能有再见之日。”

“多谢指点。能否告知如何称呼？”

“我已经是逝去很久的人，最好还是不要牵扯我的因果。”青年修士拒绝之后，就消失在梧桐树下。

林暮寒回过神来时，已经又处冰洞之中，而且他发现星空水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出来了，像一只乖巧的猫咪蹲在自己的肩膀上。

林暮寒觉得这里很适合自己，如此机缘比神药还要珍贵。他走出洞口，在附近花时间布下防御的法阵后，才放心回到冰洞中。

这一次，他看到了湖中间典雅的亭子，踏着长长的木桥，她看到了独坐亭中的蓝裙少女。

她的裙子点缀着星空，是海边日落后水洗一般的青蓝色。她的脸庞秀美白皙，睫毛很长，一双大眼睛美丽明亮却空洞无物。

林暮寒看着她的眼睛，沉默良久。

少女微微一笑道：“这里的风景很美，我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你一定很好奇，我父母为什么没有能力治好它？”

林暮寒看到这双眼睛看向自己，不知为何心中一软，他从这双看似空洞无神的眼睛中看到了人间疾苦，看到了众生坠入轮回中的悲凉，他缓缓道：“是的，这应该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吧？”

少女道：“对我来说可能是困难的。我窥探了太多的天机，天道便遮住了我的眼睛。父亲说，只要我放弃我的天赋，就可以看到光明，不然的话只能走到路的尽头，才能看到光明，不受天道束缚。不过我对现在很满意，没有了光的干扰，我就可以专注地察觉到更多推演的细节。”

“未来的一切都可以推演出来吗？”

少女没有回答，伸出轻纱下的皓腕，用食指将一枚轻薄的花瓣托起。

林暮寒眼前的石桌上出现了纵横各十九条明亮的蓝线，组成了一个围棋棋盘，而那枚花瓣则轻飘飘被一根线牵引着，来到棋盘的上方。

“你对阵法也有研究，可以推算出它在棋盘上的落点吗？”蓝裙少女纤手放下，轻薄的花瓣开始缓缓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