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傅香香便住进了傅府,傅子轩也无奈,派人通知了傅香香的父母,傅莘也是非常乐意,傅氏家族男丁兴旺,唯傅香香独女,若是早日招得乘龙快婿,也是妙事,毕竟他对温宇还是较为欣赏的。
也只有温宇,终日苦不堪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傅香香时不时嘘寒问暖,送各式各样补药鸡汤,好喝还罢了,可这些皆是傅香香亲手熬制。
千金大小姐,哪进过庖厨,分不清酱油醋,温宇依稀能看见端进来的碗上青烟袅袅,汇成一个骷髅头。
不负其扰,在一正午饭点,收拾好从傅子轩那借来的盘缠,悄溜溜地跑了。
傅香香又熬一碗鳖汤,品相极好,油花泛在躺上,零星葱花点缀,偌大的鳖壳盖住鲜嫩的肉。
她兴冲冲端进了温宇的屋内,还不待进门就开始炫耀自己的精湛厨艺,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连细软也不见了。
质问看门护院得知才得知温宇早已离开,行色匆匆。
傅香香失落地坐在温宇的屋内,不争气地落下眼泪,初次对一个人如此贤良淑德,竟被吓跑了。
碗里的汤凉透了,就像是自己的心,一阵风吹过,便熄灭了。
傅香香赌气地端起碗,好心当成驴肝肺,如此贵重的补品这般浪费。却在下一刻,把喝进嘴里汤如数喷了出来。
好咸,好酸。
傅香香毫无下厨经验,出锅时也不知要品尝品尝,其他人更无福能喝到傅香香亲手做的汤了,只要看着汤清味香就认为和御厨做的相差无几了。
如此难以下咽,温宇竟然强忍着喝了好几天,这让傅香香心里极为感动,眼神坚定。
“敦厚纯良之辈,当纳入闺下。”
可她哪知,温宇那是敢怒不敢言,昔日她那女中豪杰的阴影挥之不去。
傅府居城正中偏北,温宇一口气跑到了城南。
市集热闹繁华,叫卖声不绝于耳,却让温宇感到亲切自由,当下心情大好,沿街溜达,顺便也打听一下最近京城变化,找个住宿的地。
街上接踵摩肩,有贩夫走卒叫卖,有翩翩公子俏佳人看新鲜,有买菜妇女面红耳赤讨价还价,有孺子稚童扎堆凑热闹。
温宇觉得这才是生活,傅府内规矩多,家丁奴役平日里说话都不敢大声,气氛极为压抑,也难怪傅子轩宁愿流连烟花酒楼寻求潇洒自在。
街边摊位把玩的新奇玩意琳琅满目,让温宇看花了眼,也不知身边何时冒出了一位老人家。
老人家颤颤巍巍,拄着拐杖,风烛残年,感觉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她拎着一个篮子,一步一缓走在温宇的身边。
当看到一堆西洋流传过来瓶瓶罐罐,老人家扯住温宇的衣角,问是何物。
温宇看着老人家不禁想起远在家乡的祖奶奶,恭敬地回答:“这是西洋玩意,是西洋那边姑娘的胭脂水粉。”
老人家耳背,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放开了温宇,自顾自地往前蹒跚走去,嘴中嘟囔:“用瓷瓶装烟叶,啥烟啊?这般精贵。”
温宇微微一笑,目送她缓步离去。
还不待老人家走出三步,迎面跑来一精瘦男子,贼眉鼠眼,眼珠子老是瞄向身边的人,双手藏在袖中,让人看不清他手上有何动作。
任谁都能一眼看出,这人不是好人。
那男子瞧见了老人家,不禁喜形于色,眼中透着光亮,佯装漫不经心,若无其事地靠近了老人家。
老人家眼神也不太好,看不清靠过来的人长着一副不宜接近的脸,仍是自顾自地拄着拐杖慢慢前行。
男子将老人家上下打量,见腰带处略微鼓囊,便知是钱袋子。
趁着与老人家并肩之际,他故意顶撞老人家,转移了看人家的注意力,与与此同时伸出手夹出了钱袋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怀中。
而老人家不受力,哎哟一声便倒在地上,瞬间老人家边上的行人纷纷散开,空出一圈子。
小偷得逞之后,也不管老人家如何,跟着其他行人一同散到了边上,隐在人群中寻不见踪影。
温宇将一切看在眼里,却因为发生得太快,没有及时阻止。
躺在地上的老人家哎哟哎哟直叫唤,见抓不着小偷,温宇急忙上前扶起老人家,查看情况。
老人家本是虚弱呻吟,被温宇扶起身后却立马神采奕奕,反手扣住温宇的手腕,大声呼喊着:“小偷,三只手!”
温宇连忙解释,老人家却无动于衷,招呼着边上看热闹的行人,要将温宇扭送到官府。
边上看热闹的行人围成一圈,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不动弹。
温宇此时百口莫辩,本是好心好意,却被误认为贼人,手腕被扣的生疼,挣脱不开,万万没想到风烛残年的老人家能有这般力气。
二人僵持不下,人群中挤出一人,走到近前当和事佬:“老太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惊扰衙门呢。”
温宇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掏了老人家钱袋子的小偷,立马揪住小偷的衣领,激动地告诉老人家,这才是偷你钱袋,撞倒你的人。
老人家却是哼了一声,看着当和事佬的小偷,笑道:“瞧见了吧,这人一身书生样,却做那见不得人的事,斯文败类,哪会承认。他是死性不改,你还是帮忙帮我把他绑送官府吧。”
小偷也是作沉痛状:“佛好心渡魔,奈何魔却想弑佛。”
温宇怒道:“小偷安敢惺惺作态!走,我们去官府,还我公道,严惩真凶。”
听到温宇执意要去官府,小偷脸色稍显慌张,扭头劝老人家:“你这年纪不好生待在家中,非要出门,磕了撞了也就自认倒霉吧。不过钱袋子被这书生偷了,不能纵容,让他赔些钱财就了事了吧。”
老人家思忖片刻,点头答应:“老身出门带有二十两纹银,只要他尽数归还,我也不再追究。”
好个老不羞!
温宇气极而笑,寻常百姓家,先不论哪来二十两纹银,即使有,也不可能出门买菜还带这么多银两。
这老太婆摆明了要讹自己。
温宇二话不说,揪着小偷的领口,拉着老太婆就往衙门走。
小偷可不愿去衙门,朝着看热闹的人群喊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书生撞倒老人家,窃取其钱财,诬陷于我,现在拉着我俩,看似要去官府,其实想找个偏僻地方解决了我二人,众位老爷夫人,行行好,拦住他。”
话音刚落,人群中挤出三五汉子,当街拦住了温宇。
见有人带了头,百姓们胆子也大了,人群中传来让温宇还钱的喊声。
起初稀稀落落几人,后来全场人扯着嗓子喊温宇还钱,反正看热闹不怕事大。
“瞧这书生,相貌还挺俊,却做这等肮脏事,呸!”
“那书生,快还钱,人老太婆也不容易,要偷换个人去偷,不过也别偷到我身上啊。”
“小伙子,人家已经够宽容你了,把钱还了吧,真到了官府,杀威棒,牢狱之苦少不了你的。”
“还钱!”
“还钱!”
“若再不还钱,我等真就将你扭送官府,治你的罪。”
………
三人成虎,如今在场人一致认为温宇是小偷,便是到了官府,府尹随便传唤数名在场人证,也会判定温宇小偷无疑。
温宇百口莫辩,便知此事已成定局,告到皇上那也是如此。
百姓悠悠之口,可成历史通鉴。
看着真小偷幸灾乐祸,温宇咬牙切齿,但还是掏出了银子。
从傅子轩处借来正好二十两纹银,全数给了老太婆。
老太婆也不客气,将银子捧在怀里,乐颠颠地拐进了最近的巷子里。
小偷临走之前,笑眯眯看着温宇,说道:“以后别再做这种事啦,好自为之吧。”
说完挤进人群里踪影全无。
热闹看完,众人纷纷散去,却还在自吹自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温宇瘫坐在地上,心不静气难平,真是六月飞雪,身有奇冤而不知何处鸣。
不远处,一算命摊子,挂着一布幡,上面写道:算祸福测姻缘,来世百年漏天机。
所过行人皆是嗤之以鼻,若真灵验,何不测测自己何时不用吃残羹剩饭。
但是今日,有主仆二人光顾算命摊,主子面白唇赤,眼大眉细,算命先生久在江湖,一眼便看透此人女扮男装。
仆人壮硕有力,双眼精光闪闪,紧紧地注视着想要靠近的行人,时刻保护着自己的主子。
主仆二人也透过人群看着这一场闹剧,算命早生撇撇嘴,不屑道:“仙人跳罢了。”
那主子听闻,与仆人对视一眼,起身拐进了巷子。
仆人扔给算命先生一锭银子,紧紧跟了上去。
算命先生掂量着手里的银子,嘴都咧到了耳根,一月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啊。
他看着那老太婆和小偷,不禁叹息:“富家子弟,就爱抱不平。看那仆人,嘿,想来本事不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