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温宇等人跟着文武百官出了皇宫，几乎所有人都是舒了口气，感觉重获新生。

伴君如伴虎，身居高位更加注重谨小慎微，站得越高摔得越惨，尤其是在皇宫内，无数双眼睛从暗处监视着。

到了宫外的百官都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看谁都顺眼，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宫外却是勾肩搭背，相约不醉不归。

今日的焦点便是今科士子，莫欺少年穷，指不定何年何人独得皇上恩宠，一步登天，成了顶头上司也不无可能。

即便得不到皇上青睐，今后的官职补缺都在这些人当中，毕竟年轻，能熬。一府之令，一省织造都能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因此，文武百官尽皆对进士们关怀备至，尤其是寿文杰。

今日寿文杰的表现可谓是亮眼，力压群雄，又深得皇上青睐，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其实极为在意寿文杰的官员，早就看到了又一面生的小公公在临出宫门前，悄悄将一张纸条塞给了寿文杰。

能差使小公公办事的人，不外乎皇亲国戚，以及宫内掌权的大公公。这些人可都是权倾朝野的人物，得此助力，寿文杰的前程不可限量。

又如初登金榜那般，官员们如商贾般各怀心思地围了上来，关瑞云也在其中。

“很好！”关瑞云满意地看着寿文杰，“寿大人若是得闲，还请再入王府，我阿玛与你叙话。”

说罢，看了一眼旁边沉默的温宇，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又得一位亲王看重，百官的热情愈加高涨，虽不像商贾那般直白吹捧，但也咬文嚼字夸赞寿文杰“麒麟之才，当纵云裹等上青天”。

寿文杰笑僵了脸，雨露均沾，不论官职大小，尽皆拜谢，互通姓名，俨然把兄弟一般。

待人面面俱到，不禁让百官抚须，越发的满意。

看着最后一批远去的身影，寿文杰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对旁边的温宇说道：“官场果然非凡，这一番应酬，抵得上倒背《论语》。”

温宇神色复杂，看着寿文杰享受的表情，对这位往日的同窗好友感到陌生轻声问道：“何故至于此？”

寿文杰身形一僵，望着远方，嘴角上扬：“你瞧这骄阳，当空正照，光芒万丈，让人不好正眼对视。这，就是高位的优势。”

温宇不语，却也明白，物是人非事事休。

寿文杰转过头来，面色严肃：“且不论我们的证据准备不充分，就连基础的诉讼状都没准备。即便是周全应对，你觉得以今日的情况，胜诉几何？即便是胜诉，庆王府又能如何处置？即便处置严厉，我等又如何自处？民告官，先扒一层皮，更别提皇亲国戚了。”

温宇抬头挺胸，高呼道：“人固有一死！”

寿文杰撇撇嘴，叹了口气，神色迷茫：“入宫前，我也一样，宁死也要为苏苏姑娘讨个公道。但进了皇宫，大殿的雄伟，其中弥漫的威严，让我陡然明白，唯权是法！”

“仲哥儿，都说书生刻板迂腐，可他们哪里懂得，世间奸诈之徒，全都写在了书里。”寿文杰循循诱导，“我顿悟了，若是以平常手段，如何斗得过皇亲，曲线救世，莫得高官爵位，才能试图扳倒权贵。”

温宇摇摇头：“腹有诗书气自华，但倘若心黑了，腹里都是金银俗物，华气就就成了浊气。”

寿文杰恨铁不成钢，也不想纠缠于这个话题，随口敷衍：“书呆子，你用你法，我行我招。你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定为苏苏姑娘报了此仇。”

温宇叹了口气，还待说些什么，寿文杰不耐烦地甩甩手，先行离开了。

朝堂不顺，同窗异梦，温宇感到天涯无处能容身。

叹了口气，便要跟上，结局不遂人意，也要让苏苏知晓。

正要迈腿，便听见后面有人高声呼喊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温宇愣住。

只见宫内走出两人，正是果亲王和泰平王，泰平王挥舞着手，向温宇打招呼。

所到之处，御林军及宦官宫女，莫不跪地请安，二人习以为常，径直走到温宇近前。

温宇叩拜觐见，果亲王居高临下，看在泰平王的面子上，轻声应答。

“起身吧，年轻气盛，做事毛躁，弱冠之年尚可，而立之后便是可笑。”果亲王随口指导几句，“同窗好友，为人果敢，懂得审时度势，还有些许机巧，年少难得，多学多看，不枉泰平王对你高看。”

说罢，径直离去。

温宇看着果亲王离开的背影，脑中回荡他的话，陷入沉思。心中不免有些动摇，自己错了吗？寿文杰做的对吗？

“你对了，他也没错。”

泰平王像是知晓了温宇内心的疑惑，散漫地为他解答。

“还请王爷示下。”温宇虚心请教，对于这位王爷，他早有耳闻，行事随心，虽睿智却玩世不恭，虽向往浪迹天涯却久困京城。

许得了荣华富贵一生，付出了一辈子的自由写意。

泰平王微微一笑，眼里却带着他这岁数不该有的沧桑：“云芥子纳须弥，须弥至大至高，芥子至微至小，岂可芥子之内入得须弥山乎？”

这句话让温宇受教，醍醐灌顶。

泰平王点点头，孺子可教啊，继续说道：“衡量的标准，是这世道潜移默化规定出来的道德修养，在书生的道德衡量中，他有违圣人之道。但在兵家，法家眼中，他懂得取舍，趋利避害，又何尝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呢？”

温宇真的懂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不为君子之德，对错哪有那么容易，自己坚定的，那便是对的。

“俗话说，鼠有鼠道，蛇有蛇路。你二人皆有济世之年，你选择了诤臣，难容奸佞小人，直抒心表。他选择了权臣，看似同流合污，却在很多事上可以更直接地实现。”

温宇嘴角一撇，躬身感谢：“这泰平王指教，温宇明白了。”

“不错不错！”泰平王点点头，继续说道，“夫君子之所取远者，则必有所侍；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

“王爷！”温宇心中好烦不对劲，若是不打断泰平王的话，可能今晚要露宿在此了，“听闻醉梦楼来了一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奇女子，终日蒙面，只待有缘人亲揭面纱。”

泰平王哈哈大笑：“噱头而已，本王岂会流连烟花之地。不过，你这语调，神似寿文杰。”

“今观朝堂上士子，唯你二人入得我眼，你仗义执言，莽撞但锐气。寿文杰审时度势，机智过人。”泰平王继续说道，“若你二人风云合璧，抵得上司马懿。我不宜掺和朝政，不过本王相信，你二人今后自会向圣上证明。”

温宇汗颜，连声附和，想不到潇洒快乐泰平王，还是个“话痨。”

温宇陡然想起，果亲王离开时，不像权贵那般龙行虎步，而是一溜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