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睡到黄昏日落才醒,张谦坐在紫兰轩大堂的食客位之上,打了个哈欠。
手里端着酒杯,还有一只手拿个著,却没什么精神。
盖因昨天的冷水太凉,让他困意立减,还有一个可恶的女人守在屏风外,说什么泡半个时辰水便自温。
的确温了,因为他的体温已经跟水无一差别了。
还有这满桌子的菜,张谦提着筷子不知道怎么下筷,突然眉头一皱,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
“张兄,何苦一个人孤苦伶仃,就让我来作陪如何。”
韩非提着个酒杯,眉角弯曲,显得极不正经。
还没等他回话,便自顾一躺,左瞧右看的寻找筷子。
张谦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位新任主审官,不去忙着破案,却在青楼闲逛。
别找了,这里并没有第二套餐具。”
“还是有的。”韩非眼见找不到,从袖子之中抽出一双筷子,是木制,与他手中相同,仔细一看,上面还有油渍。
张谦无语说道:“这双筷子不会是别人用过的吧。”
“张兄是嫌脏?这样就不脏了。”韩非不正经一笑,用袖袍细细的擦拭,随后便一筷子插到菜中,迎着嘴上前吃着。
张谦不再多言,默默捧着酒爵看着这位公子哥操作,有一种不知该如何言说的荒诞。
面对这样的人,理应心中有所戒备,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在会心中算计你。
但是他面对此人,心里却升不起这样的念头,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两人仿佛本就应该是朋友。
“呸呸呸。”韩非几口把菜梗吐掉,大口喝了一口酒,说道:
“张兄,你这菜,怎么这么咸啊,紫兰轩的大厨难道身体不适,失了水准啊。”
张谦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一道紫色,像是没听到一般,抬起筷子夹了青菜,又夹了块有些干的鸡块,一起塞到嘴里,津津有味的嚼了起来,嗯,美味。
韩非看得一脸呆像,却也不愧为聪慧之人,不动声音的学着行为,吃了饭食。
两人还有一点相同,便是喝酒喝得很快。
韩非眼见继续吃下去,那壶纯正的兰花酿就见底了,连忙放下筷子,谈起正事。
“张兄,你刚才所言我应该去审案子,其实你我都清楚,这个案子的结果,再说有子房在,我的作用不过是我的身份而已。”
张谦刚想添酒,韩非便拿着他的酒壶倒出了酒液,他是拿着酒爵不知该不该喝的好。
如果没记错的,这是兑了水的。
默默的放下酒杯说道:
“我看你不像不通人情之人,既然你明白,难道你不想救出那两人?时间已经不多了。”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外边的天色,昏黄的橘光西斜的盖住了街道。
此时紫兰轩内并没有多少客人,说这些也无碍。
韩非闻言脸色变得正经,挺着身躯,有了几分气度,一字一句说道:
“因为他们犯了法,所以非不是不愿救,而是不能救。”
“邢不上大夫。”张谦当既露出嗤笑。
韩非并没有在意,反而露出本该如此的笑容,说道:
“韩非这次回来本就立法革新的,张兄曾喝我三杯酒,所言具是以史为鉴,却不知是否明白摒古今用,古法虽然验证过了正确性,却未必适用今时今用。”
张谦没有反驳,虽然脸上不以为意,却暗中细细听着。
公子哥说起自己的理念,变得气度不凡,英俊端正,与之前那个食他人筷的放浪形骸形成两面。
这又是一个难以看透的人。
“昔年申相以术任选能臣,平衡各方,致使韩国十数年无人进犯,以强韩国,而今这样的法很明显已经不再适用。”
韩非摇晃着酒爵,眼中思虑之色跃于表面,还有一股极度的自信,笑道:
“所以,非便舍了此法,改用以术止奸,以邢止邢。”
张谦听得若有所思,却很快便想到一个致命之点,或者是这个时代所有法家的致命点。
“若你父王也犯法了,该如何?”
声音不轻不重,却让韩非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沉默不语。
张谦摇摇头,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呢。”
“这是天底下最恶毒的谎言。”不知什么时候,卫庄站在了身后,白发如雪,眼眉如锋。
“呵。”韩非自嘲的一笑,不见开怀,感慨的说道:
“如果,我能想明白这件事,或许世间就在也没有烦恼了吧,可惜,这根本不现实。
所谓身份,便是一层一层的递进,最高一级便是律法管辖不到的地方,相反,还必须让他变得更高,这样才有利于天下安稳。
或许,就如同武王伐纣一般,所谓的天子无道,天而伐之。”
“天伐。”张谦眯了下眼,从韩非口中的天听出一些古怪,有一种厌恶的意味。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当古人噫想中的天。
抬头看了眼卫庄的下巴,又看了眼无光无彩的公子哥,心想这两人肯定暗中勾搭上。
撇撇嘴,说道:
“好了,你第一次来找我,就是想拉我入伙,现在能让你放下审案之事,想必又什么谋划吧。”
“张兄高见。”韩非快速变脸,风流子的笑道:
“我来紫兰轩有两件事,这第一件事嘛…”
韩非把头凑了过来,声音不自觉的压低,让人不自觉的认为是大事。
张谦不自觉的放下了头,眼神凝重。
“你昨晚有抓到那唬人的鸟吗?”
韩非慎重的说完,缩着肩膀扇着两只手当翅膀。
张谦眼睛瞬间失神,慢慢的摇头,沉默下来,他已经无言以对。
“真的没有抓到。”韩非确认般的重复,嘴角慢慢扩大,直到张谦再次摇头,真的大笑起来。
笑完,还小声的念叨一句,“看来我有些高估张兄。”
张谦只觉自己额头青筋直冒,不知为何,一个两个的都关心他有没有成功捕鸟。
强行平心静气,平淡道:
“你可以说第二件事了。”
“这第二件事嘛,便是来借张兄这半壶兰花酿。”韩非谋略在胸的笑容又出现了,指向案桌旁的白瓷酒壶。
“你要这个干什么?”张谦皱了下眉,没有立刻下决定,看向了远处那袭紫色身影,却只看见了背影,已经明白了紫女的意思。
“唉,这酒啊,兑水的和没兑水,闻个味就闻出来了。”
韩非伸手拿过酒壶,一脸怨气,见他没有阻拦,笑着说道:
“张兄给了一枚金币,非却得寸进尺子,不过也没办法,这下注啊,自然得看天时,你们说对吗。”
公子哥摆了个自认为帅气的手势,走下小榻,出了紫兰轩的大门。
“天时?看来他用的我们的办法,难道他已经看不过眼现在的韩韩国,打算放一把火烧掉重建?
卫兄,你能以一当万吗?”
张谦暗自思索,却也想不明白对方如何消弭掉叛乱。
抬头只能看见卫庄的下巴,看不见脸色。
只听到一声冷笑。
“如果真到那时,我就去楚国。”
“卫庄兄也学会说笑了。”张谦干巴巴的笑道,背后那股寒意真冷啊。
寒意稍退,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卫庄说道:
“听说你要去挖掘某些秘密,需要我帮忙吗。”
“额…应该不需要,最多运气好能遇到一些软脚虾。”张谦迟疑了一下,怎么回事,怎么他们对我的态度都有所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