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清楚。”张有福有些郁闷地走到江巧身边,拉她坐下来,“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愿意麻烦人。你麻烦麻烦我能怎么样呢?”
江巧嗤笑一声,“你这话说的,我是寡妇,你是小孩,咱俩半斤对八两,靠你什么呀?”
她这般说着,眉目如画,示意张有福看自己手里的汤药碗,“我还得去送药,你就在下面收拾一下吧。”
“我以后都在这边住。”张有福闷声哼了一声,去忙活去了。
反正没听到江巧回话,管他呢,回不回话也就是那样了。
再说了,他已经下定决心了,也不是江巧一句话能反驳回去的。
只是待江巧走上楼梯,才说了句,“要住就得收拾房间,楼上就两间房,你得想办法安置一张你的床。”
“这么小得地方,也不知道你怎么想得。”张有福自言自语,有些郁闷地四下看了看,对他带来的几个人说,“去找个木匠,我要打一张床。”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打趣张有福,“大掌柜,你都那么大能耐了,怎么不重找个地方,这两间大的房子,能住得下人么?”
“我到想换大的,可你也瞧见了,当家的愿意么?”张有福无奈叹了口气,“等兄弟牛起来,到时候你们还来给我帮忙。”
众人笑了笑,也不再奚落,几个人便离开了,剩下的都凑到屋子里帮忙去了。
张有福忙完了,这么多人都在,总要吃饭的,只能去酒肆点了两桌菜回来。
灵珊在楼上休息,下面也不敢吃的太张扬,吃了些,酒少喝了一些,便结束了。
只是这些人不得回去,都要在这里候着,万一遇到那些不长眼的,就要直接给摁住了。
张有福听着三更的鼓声响过,这才走上楼。
“怎么样?”江巧此时就站在楼梯口,看着走上楼的张有福,“你这是不让我们睡觉了么?”
“这段时间城里不安全,几个兄弟在下面守着,多少心里有点底。”张有福轻松地说着,努嘴看向灵珊的房间,“怎么样?好些了么?”
“好多了,今天我没让迎春回来,在林大哥那比我们家安全。”江巧心里还很后怕,今天遇见的那些都是年轻的小娃娃,但凡有个心狠手辣的汉子,他们也不能全身而退了。
现在不过是损失了一些银钱,那都不是问题。
张有福点点头,直直地走向江巧的房间,“前些日子我们这里不是也下了几场雨么?你不知道,南边更多,冲垮了不少人家,难民都是那里逃出来的,死的死伤的伤,能走到这里的那都是死里逃生的。都是苦命人。”
“我知道。”江巧前段时间也听有人在街上说年景不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闹灾荒了。
她之前不当回事,可现在心里才是真正的发虚了。闹灾荒可不是小事情。现在已经有逃难的进了城,若是这样的人再多一些,京城危及啊。
“好在现在已经将难民都堵在城门外了,进来城里的那些个也在极力追捕,京都府尹还是要考虑我们的生命安全的。”
张有福不等她问出来心中的疑惑,便已经为他答疑解难了。
这话说完,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两人都不再说什么。
沉默许久,张有福才有些尴尬地道,“我今天打地铺,你放心睡吧。”
“这里实在是小,委屈你了。”江巧边说,边从柜子里取出铺盖丢到地上,丝毫没有歉意的样子,旁若无人地整好自己的床铺,放下了青纱帐。
张有福本以为这一次总该能在一起了吧,可看来看去,还是自己。他无奈叹了口气,“这地上这么凉,我腰不好。”
“哥们儿,才十几岁的年纪,腰不好?”女人从青纱帐中露出一颗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苦大仇深铺床的小少年,挑眉道,“不然我跟你换一换。”
闻言,张有福几乎是跳起来,坐到了江巧床边上,“我都已经进房间了,对于外面的人来说,有区别么?”
“外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觉得有区别,那是我的事。”江巧有恃无恐地看着张有福,笑嘻嘻地道,“快去睡吧。”
小少年这闭门羹是吃个没完了,才走到自己地铺跟前躺下,只听外面传来一声炸响。
张有福连忙爬起来,打开窗户。
只见外面黑漆漆的天上炸开一朵烟花,这是永宁王府的信号弹。
他的心一沉,看着宫中所在的方向,难不成里面出了变故?
他们不过是小老百姓,很多事情自然是不知道的。而此时,张有福心中所牵挂的无疑是他们的那两个铺子。
都还没有赚回来钱,前期经营还很难,若是遇到风雨飘摇,他们可是会心灰意冷的。
张有福握了握拳头,披了件衣裳便往外面走去,不忘对江巧道,“你乖乖睡觉,我让人在下面守着,别害怕,我去去就回。”
这说话的空挡,人已经迈出了门槛。
江巧又不是那种需要人时时刻刻陪在身边的人。可是,看见张有福离开的时候,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这么些年,她究竟做了什么?
忙来忙去的,到最后还是冷冷清清,到最后,可能一无所有。
心里莫名有些悲凉,过去种种危难,瞬间进入四肢百骸。
江巧匆忙下床,跑出门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张有福已经带了两个人先行离开了。
而此时,楼下的那几个膀大腰圆的人见她下来,恭敬地道,“江娘子,您别担心,我们在这里呢。”
一夜未眠,直到天亮,江巧才扛不住困倦睡了过去。
若不是有人敲门,江巧或许会睡的时间更长。
她打开房门,就见外面站着郁侯府的嬷嬷。
江巧好奇地看着那个嬷嬷,就见她行礼,“江娘子,给您请安。连日来城中动荡不安,我们家夫人请你前去作伴。”
“我在这里挺好的,麻烦嬷嬷代为转达,我的心意。”江巧认住没有打出那个哈欠,有些歉意地对嬷嬷点点头,“哪天我得空了,亲自登门拜访。”
“那倒不用了。”嬷嬷虽然面上恭敬,却是扛住了江巧要关的门,笑容可掬地道,“江娘子,我家夫人一片好意,我大老远跑一趟,办不了事回去是要挨训的。我这么大年纪了,也忒丢人了。”
“那我跟你走一趟,也全了你的脸面。”江巧一定是当时没有睡醒,若是睡醒了也不会做出这样草率的决定,以至于到后面很长时间他都觉得自己。当时的做法实在太过冲动。
江巧是自觉自愿地走下楼的。虽然楼下等着很多真有福的朋友们,但是看见江巧是心甘情愿的跟嬷嬷离开的,也都没有任何的防备。
故而在江巧走了几个时辰之后他们才终于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张有福回来,听说江巧离开了。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
问了是谁家的人来请走的,他的心才叫真的紧张起来。
原来,张有福今天早上见了林坎才知道,原来,昨天晚上是今上留了众皇子在宫中。林坎自然是没有去的,只是看见那信号弹便连忙去了宫门口询问缘由。
但是,宫门紧闭,根本没有人来给他们一个信息。
林坎一直等在宫门口,与之一起等着的还有手下那十万兵马。
但是,当林坎得到消息,是宫中出现变动,而进宫的王爷们都被圈禁起来,便发誓一定要打进去。
可是,宫门紧闭,压根没有能让他们进去的通道。
更让人郁闷的事情便是早上,各府王妃以及重要女眷已都被郁侯府请去做客了。
城中众王府群龙无首,没人敢出主意。
此时,林坎即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贸然将这些王妃女眷的生命置之度外呀。
张有福找到他的时候,他满心惆怅,心中有百种想法都郁结在胸中。
本来两人正庆幸身边没有什么可以被人抓住的把柄。可就在张有福回到家的时候,心都凉了。
江巧与君慕辞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却被带走了,这只能说明,郁侯觉得君慕辞的软肋就是江巧。
现在,里面扣留了王爷们,而外面已经把所有的能拿主意的女眷都扣押在了一处。
这是要反呀。
城外难民越来越多,城门口的守军不能调度,而林坎的大军此时还在十里之外,他们现在就是困兽。在城中,直做困兽之斗。
事情的发展还远远没有结束。
第二日,众臣工皆是上奏朝廷,要开宫门,广施粥。
此时,宫门紧闭,城门紧闭,外面难民越来越多。
左右丞相相聚一处,将众臣工聚在一处商量对策。
却未曾想,才到了右丞相府中,便被一路人马团团围住。
这样一来,即便是进宫勤王也没有人手了。
这样持续了三日,终于,今上退位,禅让皇位给郁侯。
忍气吞声数十年的郁侯终于一举中的,坐上九五之位。
江巧是整个事件里最懵的人。一开始被请进府里,就发现好多人都在,大排筵宴,忙的不可开交。
她就是个厨娘,被郁侯夫人卿容接见之后,便被安排到了厨房去忙活。
做了几日的果子,龙须糖,各种各样拿手的小吃做了一通,终于累的精疲力竭的回了家里。
到了家才知道,天变了,此时在位的今上已经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位了。
南柯一梦想来就是如此吧。
她怅然若失地坐在铺子门口,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心中百感交集。
自己经历了什么?又错过了什么?
她压根没有感觉。而郁侯府中那些重要贵眷们,他们又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到现在,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君慕辞一脸憔悴地出现在铺子门口的时候,她慌忙站起来行礼,“给王爷请安。”
“免礼。”君慕辞稍稍抬手,那瘦削的身形此时更见萧索。
他牵强地勾唇,笑道,“别来无恙?”
江巧漠然,是无恙?还是已经全变了。
点点头,终是没有说出更让人难过的话。
忘了请人进门,只是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火红,映照在人的脸上,感觉气色都比之前好了许多。
张有福自身后拉了江巧一下,“王爷来了,快请进。”
这会儿,恍然间,江巧重重点头,“快请进吧。”
她心中尚有疑惑,可是想到要怎么问的时候,却已经成了张有福的主导。
江巧侧身让他们进门,看着君慕辞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从天上到地下,也不过是几天的时间。世事多变,真没想到,一个变化会重置那么多人的人生。
“不日我便回封地了。”君慕辞走进屋里,对张有福道,“你们想不想随我一同前往?”
“才刚稳定,还是别跑来跑去了。”他对张有福有知遇之恩,可是在生存面前,张有福果断的选择了后者。
江巧愣了愣,想说些什么。
却被看出来的张有福拉住。
他们掺和的是非太多,而能力却太弱小。现在朝局骤变,今上不可能对所有人赶尽杀绝。
只是一句话,君慕辞笑了笑,“好,你们在这里也好。”
“那提前祝您一路平安了。”张有福短起茶来,“一茶代酒,今日为您践行了。”
张有福的决绝在江巧看来,就是无情。
可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
江巧默默撇开脸,不去看他们,心中有些悲伤,终于走到了要彻底分别的时刻。
一顿饭,君慕辞没再提他们要不要一起离开的事,只是说不想让林坎走,但是以后一定会受到打压和排挤。
张有福点点头,“不是什么事,既然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他也应该有觉悟。”
“他知道。”君慕辞叹了口气,“连累他至此……”
“他就那命。”张有福放下酒杯,风有些冷,从外面吹进来。
江巧走过去关门,“更深露重,此一别山高水远……”
说到此处,她不禁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不管她是不是对君慕辞有意,这么长时间了,突然以这种方式离开,真是令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