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家贫瘠荒凉那么多年，挨打受训的日子特别长，长到不敢轻易接触事物，连她结结巴巴小心翼翼的讨好都面无表情地置之度外。

他不敢，对着违背命令后外公狠心下手的长鞭都能面不改色，可当她小小一团跟在身侧跪下的时候，他戾气怎么也收敛不住。

对，他直接推开她，对上她惊慌失措的表情怒不可遏地喊她滚。

那时候的他真的完全不学好，打架出走一事无成，也就不敢肆意接受她单纯无知的好。

于是他用面无表情与厌恶装修自身，可她小心翼翼地微微一笑，他溃不成军，只敢明面上保持对她冷漠。

可是，他错了。

他的懦弱逃避自以为是，满身尖刺地把她推远了。

记得那日失忆的她跟着温媛搭车离开临城，郑湘筠拉着他去送人。

她还是穿得像个小团子，杏眸眨眨弯成月牙，看着他时，却不可避免地闪闪目光，因为他的面无表情颇为胆怯地躲在她妈妈身后，看他的眼神布满陌生。

他面上不显，临上火车前当她喊住了他，内心登时波涛滚滚。

可她不是，她拎着宠物背包，小声说：“哥哥，你一直盯着这只布偶猫，那你能养它吗？”

他看过去，她小声开口：“我妈妈不给我养猫……”

连唯一和他捡的小猫都不留，一点念想都没有吗。

他压低声音，压掉内心的酸涩，最后回了一句：“好。”

他找了她很多年，现在的一切宛如重新来过，可他还是没能好好把握啊。

肩上的疼痛隐隐传来，顾深按住伤口，未止的血沿着骨节分明的手透过背面，白与红的交错触目惊心。

于玖玖都忘了站起来，地板的凉意都感觉不到了，眼圈当即半红。

“哭什么？”顾深手一顿，未沾血迹的另一只手抬起，抹抹小姑娘的眼尾，声线透露出疲惫，“乖，回家吧。”

这里太脏太阴暗，他的小姑娘是处在光里的，怎么能让她伤心呢。

他生来处于黑暗，凶戾压抑，努力做个温良和善的学生。

于玖玖连平日的管束都不能接受，今晚看了这一幕，她怕是早已下定决心离他远远的吧。

顾深收手，指尖按在太阳穴，难受地皱起眉。

身侧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小姑娘踉跄地站起，见他闭眼，毫不犹豫地往外跑。

熟悉的奶香从鼻间拂过，心里有什么黑暗因子死死压抑住，一股钻挖胜于伤口的疼痛直达心底，顾深喉结微动，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只是那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慢慢停留在了几步的距离外。

下一刻，顾深清晰地听见于玖玖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说出的话让他心头一慌，蓦地回头。

“你说什么？”

他哑着声问。

“我说……”于玖玖站在光线处，糯糯的声音微颤，还是认真地重复一遍。

“你要跟我回家吗？”

顾深死死扣在膝盖的手指忽的轻了，他闭上眼睛，心口的酸涩与疼痛散开，四肢百骸卷了一场难受，大病一场般地缓回来。

这时候，他想到了一句话，没说出口。

我百般混账不可理喻，可她就是光啊。